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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 第十二届相思湖现场作文大赛获奖作品(2)

日期:2016年05月03日 来源: 作者:

      三等奖

七个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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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炮声响起,红色的火光弥漫半边天。

“团长,怎么办,鬼子攻破了南京”。李忠焦急地说,红黑色的脸上写满战火的痕迹。

石林靠在已经被炸掉的半边石墙上大口地喘气,手里紧紧地捂住大腿根部不断流血的伤口,他的脸上全是黑色的一片,就像青花瓷上晕开的墨色一样。他低头看了一眼南京的街头,鬼子像乌鸦一样往南京城里走,他们手里拿着尖刀,嘴巴带着得意的笑,眼里闪着的绿光就像夜里的狼群看到猎物一样。他看到鬼子抡起大刀往中国人的身上刺,红色的血一滴一滴地注入他的眼睛,他觉得涨得发痛。鬼子的笑声夹杂着枪声穿过浓浓的硝烟传到他的耳朵,他握紧手里的枪,指头微微颤动,一言不发。

“团长,你快下令啊,让我炸了这帮鬼子”警卫员赵宇上前一步,他的脸上布满了血迹,有鲜血不断从额头流下来,深绿色的军衣已经被染成红色,在月光下显得触目惊心。

“今晚上谁都不许动,明天中午出城,敢擅自行动的,军法处置”他抬头看了一眼剩下的人,用沙哑的声音下了军令。今早凌晨五点还是一千人,如今只剩下十七个,他不能白白牺牲掉这些战士的命,特别是赵宇,这个孩子今年才十七,是他一年前在鬼子手里救下的,他必须把他安全地送出南京。

“团长

(二)

“轰隆”一声,石林感觉到身子晃了一下。

他睁开刚闭上的眼睛,迅速隐在墙边。已经第二天清晨了,他看见鬼子正拿着大炮轰炸南京,那些带着古韵的建筑被一声声炮弹炸得粉碎。一个个倒下的老人和妇女,她们躺在废墟上,张着嘴眼睁睁地看着尖刀把她们的手筋和脚筋挑断,然后像虫子一样在尸体堆里蠕动,红色的河流正随着爬行的轨迹蔓延。鬼子的脚踩在他们的背上,脸上挂着猥琐的笑,尖刀刺进她们的腹部再抽出,她们甚至来不及出声就死去。

“团长,你快下令啊,你个懦夫,看着国人一个个在眼皮底下死去,我瞧不起你!”赵宇双眼通红,原本悲愤的脸上挂满了失望。

他死死压抑住拔枪的冲动,在心里默数着时间,再过一个钟就出城,南京不能再呆了。他的心在剧烈震动着,一股浓浓的无奈与愧疚像潮水一样袭来,淹没了他的眼睛和耳朵,他觉得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作为一名军人,他没有守好南京,他看着国人一个个死去,他做不了什么,他甚至不敢让剩下的战士们再战斗,他知道他们不怕死,但是他怕他们白白牺牲。

是,生死关头他做了懦夫,

(三)

鬼子已经杀了很多人,大片红色的河流从石林眼前流过,他看见秦淮河的水从青色变成黄色,最后变成红色。水里飘着被挑断筋骨的中国人,他们被丢进红色的河里,那原本浪漫的秦淮河如今只是一潭散发出腥臭的死水。血水把他们的身子泡得发白肿胀,他们像浮萍一样在水里上上下下,没有人可以救他们,在这个关头,谁出声,谁就死。惨叫声和呻吟声好似冰刃一样在他胸口一刀一刀划着,他的视线逐渐模糊。

他看见赵宇举起枪瞄准一个正在屠杀中国人的鬼子,他动了嘴想喝止他,但是他看见赵宇挂在脸上的泪,他觉得喉咙噎了一块石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砰”一个鬼子倒下了。

“那边,有中国军人”。鬼子的枪口对准这个倒了半边墙的楼,一个又一个子弹飞过来,打进肉里的声音特别清晰。

一个战士倒下了,两个战士倒下了

快,撤退,我掩护你们,傍晚到南边的那个教堂汇合。李忠,你保护好赵宇”。石林拔高声音对着隐在各处的战士们喊,他知道他们暴露了位置,今天是出不了城了,只能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子弹跟着他在不断移动,他渐渐觉得吃力。袋子里的子弹不多了,他必须留下一点,也许紧要关头能派上用场。

天色渐渐黑了,鬼子的枪声没有变少,细细密密的子弹打在他四周的墙上,他小心地躲在狭小的缝隙里,生怕被鬼子发现。

“轰隆”一声,炮弹爆炸的声音就像惊雷,把阴沉的天空劈出一片红色的疤。

 

(四)

傍晚,天空越来越阴沉,无数个惊雷劈在南京的上空。狭窄的地窖里只剩下七个战士。石林看着眼前剩下的人,心里像被麻绳绞着一样。又白白牺牲了十位战士,这些人都是他的兄弟啊,跟着他出生入死,如今一个个都死在鬼子的手里。

他坐在地上,手心掩面,有水滴从指缝溜出,落在冰冷的地上。军人可以流血不能流泪,他懂。可是他心里难过啊,他守不住南京,如今连仅有的十七战士也保护不全,他愧对国家,愧对人民啊!

“团长,我们不怕死,跟鬼子拼了吧”。李忠蹲下,对着石林说。他跟了石林五年,这五年里,他从一个青涩的少年变成沉稳的军人,他的脸也被战争雕刻得沧桑。从一开始成为一名军人的时候他就知道,总有一天他会死在战场上,他不怕死,就怕自己死得不值得。

“是啊团长,我们不怕死”。

声音响得很齐,就像练过千百遍一样。六个战士站得笔挺,眼睛里带着渴望的光,他们看着石林,石林也看着他们不语。

地窖外,敌人的坦克还在不停地轰炸南京,他听见房子坍塌的声音,听见外面欢呼的声音,听见鬼子唱着胜利的歌。地窖里没有人说话,只有七个人的呼吸声把夜里的时光拉得绵长。他们在等。

他站起来,把帽子戴在头上,透过缝隙看了一眼阴沉得要滴出水的天空,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今晚凌晨两点,夜袭鬼子”

(五)

石林把所有的子弹、手榴弹和炸药包都放在地上,认真数了起来,子弹一共有两百发,手榴弹有二十枚,炸药包有十个。他摸着子弹头的瞬间已然转过很多念头。
   “
李忠,你今晚拿着五十发子弹,一枚手榴弹,三个炸药包,负责打碎鬼子的坦克嘴,嘴碎了就好办
   “

   “
孙明,你拿三十发子弹,负责扔手榴弹,往鬼子人多的地方扔,能多炸死一个算一个
   “
是,团长
   “
王蒙,你负责掩护
    …
   
除了赵宇,任务全都分配下去了,石林松了一口气。如今已经凌晨一点了,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开始战斗。今晚的夜袭,他不准备让赵宇参加,他不能让个孩子上战场,他要想个办法让他安全地离开南京。
   “
团长,那我呢,我要干嘛?赵宇脸上带着笑,憨厚地挠了挠头,他手里拿着三个月前刚刚发给他的枪站得像个巨人。他打枪的手法还不熟练,事实上,他当警卫员的这一年里,大多数只是帮他处理文件,帮他打理生活,对于使枪,他从未让任何人教过他,只给他一把枪练习。如今,看着这张充满稚气又满带豪情与悲壮的脸,他怎么都说不出今晚的战斗没有他。他拿出一封用牛皮纸包好的信递给赵宇,对着他说
   “
今晚,我们掩护你出城,你把这封信送到扬州田家巷里的照相馆,那里边有我们的情报员
   
地窖里的声音戛然而止,赵宇的笑凝在脸上我不去,情报你叫别人送去
   “
不行,你今晚就出城,
   “
凭啥啊
   “
这是军令
   “
我不走,我要参加。说完便找了个地一屁股坐下,把帽子盖在脸上。
   “
…”
   
石林指着赵宇,手指还在颤动。他扯下帽子狠狠地扔在地上。地窖里的其他五个人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气氛越来越凝固。
   
李忠走到赵宇身旁坐了下来,把他脸上的帽子扯下来。距离凌晨两点还有半个小时,快没有时间了。他推了推还在闹别扭的赵宇,劝说道团长叫你送情报,你咋不听
   
赵宇扭头看了他一眼团长骗人,扬州哪里有什么情报点,他就想让我出城,我不走。
   
李忠低下头小声地说团长没骗人,咱们那个情报点很隐秘,这是一件很重大的事。刚刚团长跟我说了,掩护你把情报送出去以后咱们就撤退,等着你把救兵搬来
   “
真的?
   “
那还有假,团长啥时候骗过人
   
赵宇看了其他人,见他们点头以后,慢慢地走到石林旁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团长,我一定把信送到扬州
   
石林把信交给赵宇,拿起枪,说了一声出发,打开地窖的门就走了出去。
                                 
(六)
   
街头还有巡逻的鬼子,石林带着他们隐在残破的墙壁后面。天空越来越暗,李忠瞄准还在不停开火的坦克等待时机。只有一个鬼子了,好机会。李忠开了一枪,坐在坦克上的鬼子便倒了下来。
 
四周的枪声响起,鬼子不断聚集过来。
  “
孙明,扔手榴弹
   
石林看着被炸开的鬼子,眼里一阵舒坦。
   
火光越来越亮,聚集过来的鬼子越来越多,守城的鬼子听到动静也往这边赶。石林打枪的手渐渐吃力,子弹剩下不多,手榴弹也准备没了。
   “
王蒙,掩护赵宇出城
   “
不,团长,这个时候我不能走
   
石林打了一枪,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赵宇,掩护你出城后我们就撤退,快走
   
赵宇不情不愿地走了,王蒙在身后掩护他,他一边走一边回过头看石林,石林喊了一声“撤退”,挥着手让他赶紧走。

赵宇放下心出城,他的背影慢慢缩小,最后变成一个点。

()
   “
准备好了吗,大家怕不怕石林站得笔挺,看着剩下来的五个人。五个人的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坚毅。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绑着炸药包,今晚,他们没想过活着,要死也要拉着鬼子一起。
   
石林一边打枪一边往前冲,他的身上绑了两个炸药包,鬼子的坦克太厉害了,枪嘴打不碎,他要用炸药炸掉。他觉得很多子弹穿过他的肉里,他的腿上中枪了,他的胸膛流血了。他看见李忠腰上星星点点的火舌,他看见孙明的手榴弹炸飞了很多个鬼子,他看见王蒙扑到了坦克,鬼子的刺刀一遍一遍插在他的身上,红色的血,红色的火光。他低头,看见他胸前插着一把刀叉。
    “
轰隆轰隆声响起,石林看见家门口的麦田,麦田的水变成了红色的,模糊中,他看见被鬼子杀害的父母,他们微笑着,伸出手,像小时候一样摸着他的头,对他说儿啊,长大以后要做个有担当的人。他看着父母的脸,笑了。
                               
(八)
   
赵宇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听见响亮的爆炸声,他猛然回头,看见南京城上红色的天,还有久久不散的硝烟。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仓皇地往回跑,他看见胸前插着刀叉的石林,他的身体变成碎片,粉末扬在他的眼睛里,他的视线模糊又清晰,清晰又模糊。
   
他的眼里,只有一地的尸体和还在烧着的南京。
   
他掏出怀里的信,字迹是石林的,上面只有八个字替我们好好活下去
   
天空下起了大雨,打湿他的脸庞,他捏紧手里的信,深深地看了一眼南京,头也不回地走了。

                                                         

坟头刀

张雅婷 广西机电技术职业学院

傻七死讯传到耳边的时候,李哲行正在祠堂上香。

当时正值回南天,空气有点潮,李哲行划了半盒火柴,也只能划出丁点火星,拿出一根稍显干燥的火柴,准备继续划的时候,有两个女人从祠堂门口走了进来,一个对另一个抱怨道:“最近撞上了一件晦气事,烦得我做农活都没心思了。”“咋了?”“还不是住我们家附近那个傻七,跟人在外打架,回到家里没人治,断了气。”“那他老婆呢?”“早跑了!尸体搁在家里没人管,这天气,能臭一条街!这晦气!

李哲行沉默的听完,拿出衬衫右口袋的zippo打火机,点燃三支香。而后重重地跪下,对着祠堂门口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仔细想想傻七这个人,死得意外,来到人世也算个意外。傻七出生在一个青黄不接的年代,那时候傻七的爹娘在村里的小厂做工,拉扯着六个孩子已十分不易。但可惜行房不慎,又有了傻七。傻七的娘在生下傻七后本就有些垂泪欲泣,在发现傻七比一般婴儿呆滞迟钝后,更是哭得厉害。――即便是前六个全是女孩。

旁人也不喜欢傻七。傻七的娘背着傻七去做工,工友见这个小婴儿成天傻笑,逗弄也没反应,纷纷劝傻七的娘把傻七扔了或送人。有个大妈口无遮拦地道:“哎,以前最穷的时候不还有吃小孩的不是?傻七的娘急红了眼,护着傻七,一副生怕人抢走的样子,恶狠狠道:“要吃你们吃自己家的去!别打我儿子的主意!

经过街头巷尾添油加醋的传播,三四岁的傻七走在街上仍会被人调侃道:“听说你刚出生的时候,你娘舍不得吃你啊?傻七仰头冲那人傻笑,咿咿呀呀的,说不成个句子。

李哲行却是个例外。镇上最大制衣厂的厂长的儿子,大了傻七六岁的小少年李哲行,每逢祭祖,喝喜酒等需要回老家的活动,都会去找傻七一趟。

傻的家偏远有破烂,李哲行夏天到傻七家里会被蚊子叮出一身的包,冬天又会冻得说不出话。傻七年纪小,也懂得心疼李哲行,小小的个子抱了一床棉被,一大半拖着地,说要给哥哥捂热身子。李哲行嫌脏,让傻七抱回去,傻七喘着气,有乖乖抱了回去。李哲行当时也不过十岁左右,却也烦傻七这种爱粘人又百依百顺的性格,半开玩笑地说:“哥哥很讨厌蚊子,天气热的时候有蚊子要咬哥哥,你会吃了蚊子吗?傻七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抓起手边的毛毛虫放在嘴里,含糊不清地道:“会吃,会吃。李哲行慌得爆了粗口,让他赶紧吐出来。傻七只吐出一口绿色的唾沫,冲着李哲行傻笑。

所以李哲行的父母提出要让李哲行在傻七家住三天的时候,十岁左右的李哲行第一举动就是嚎啕大哭,哭喊着:“为什么?这里连风扇都没有!李哲行的父亲把完全失礼的李哲行拉到一旁,扬手便是一巴掌,沉声道:“你说是为什么?好好待着,别浪费这三天!李哲行的父母亲为了表示歉意,偷偷基了一千块钱给守寡的傻七的娘,傻七的娘对于李哲行一家更加毕恭毕敬。

傻七见李哲行臭着一张脸,便怯生生的扯着李哲行的衣袖,开口道:“哥哥不要生气,我们去我家那片树林玩,好不好?李哲行甩开衣袖,却在父亲的极度赞同下不得不跟去。

也就是在这一年的冬天,傻七的母亲无端病重,后病死家中,傻七成了家里的唯一话事人。来迟的李哲行一家人送傻七的娘入葬,考虑到傻七的生活自理问题,又花钱请了个能吃苦的年轻姑娘来照顾傻七。傻七不懂的丧母的难过,只傻笑着接受李家人安排的这一切。

十余年后,鲜少再来傻七家的李哲行在短短的一个小时做了两件事。第一,带傻七去镇上的民政局登记,女方是那个曾经年轻的姑娘。第二,让傻七当傻七家那片树林的守林员,并叮嘱他非危险时刻不可打开伤人。傻七只傻笑着接受李哲行的安排,一如十多年前。

李哲行原来是派了一些当地的恶势力对傻七下手,临出发点人头时有心生恻隐,支付了一笔封口费便草草了事。没想到傻七还是被别的人盯上,且遇害了。

李哲行让人处理傻七的尸体,尸体抬出来的时候没忍住,近距离的看了一眼,只这一眼,便让李哲行当场呕吐不止,涕泪齐下。

再进入傻七家里翻找的时候,户口本和关键的土地证明都不见了。李哲行气急败坏,走到外面,摘下口罩大口喘气。情绪稳定后,拨打了傻七老婆的电话。电话到第三声,毫无防备的李哲行被几个便衣扑倒,并戴上手铐。

枪决的前几秒,李哲行回想起那把用502胶水粘死的,只有刀壳刀柄的短刀。

不知终于勇敢一次的傻七,是怎么用那把空心短刀击退恶人,而后捂着伤口艰难的回到家里,傻笑着等待死亡。

 

 

孝心

李素梅 广西建设职业技术学院

 

七十年代初,繁华的小镇街边有一对情侣来租房子,主人见他们穿着得体,干净利索,一想这就是有着蛮好工作的年轻人,所以便把房子租给了他们。

很对,这对情侣便将行李搬进了屋子,稍微整理了一段时间之后,两人便锁好门,一起出去逛街买东西去了。几个小时后,两人便大包小包的提着回来了,仔细一看,全是新款新货,不管是锅碗瓢盆,还是被子床单,从头到尾都是新的。这也让邻居们羡慕得很:这小两口,有着体面的工作,又有钱,在这个物质贫瘠的时代,能够买这买那,不得不让人心生敬佩啊!关键的是,小两口还这般恩爱,真是幸福啊!

在邻居们的心里,除了羡慕之外,又多了一些疑惑:这俩人究竟来自哪里?在哪里工作?具体是干什么的?家里是否还有其他人?虽然有着这些疑问,但人家小两口毕竟是新来的,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呢,就对他们问这问那的,很不礼貌吧!于是,邻居们都没开口问。

小两口走后不久,便有一位老大爷脚蹬破旧的三轮车风尘仆仆地赶来,只见三轮车上坐着两个彪悍的男子,浓眉眼粗,手大脚长,眼里发出凶狠的目光,好像谁家欠了他们钱似的。再一看老大爷,咬紧牙关,手握拳头,头发都恨不得竖起来了,眼睛红得像狼眼一般,嘴里还不时冒出脏话:“呸,野仔……”

人们见老大爷蹬得飞快,车后扬起滚滚灰尘,让人呼吸不畅,感觉置身于沙漠之中一样。而老大爷依然不顾身后的议论:这是谁呀!蹬得那么快,不要命了吗?什么事情能让他如此着急……老大爷依然奋力的蹬着三轮车。

终于,车在小两口新租的屋子前面停了下来,此时的老大爷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但他来不及歇一口气便跳下车来,对着车上的两位大汉喊着:“大熊,大虎,你们两个都快点下来,快点把这门给我砸了,把里面的东西都给我搬到车上说着老大爷还指着那扇挂有明晃晃金锁的门。只见车上的那两位答到:“是,马上砸。

于是,他们两人便从车上拿来斧头,铁铲,大刀,走到门边,举起斧头奋力向门板砍去,没过多久,门便被劈成了两半,之后三人便一起冲进屋子。而此时,屋子的周围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人们都在等着看好戏……

只见老大爷吩咐他的两个儿子:“你们把新的东西,能搬走的搬走,不能搬走的给我砸了,你们这弟弟,简直就是白眼狼,亏我和你们娘亲把他养那么大,呕心沥血供他读书,他不拿钱给老娘看病就算了,现在他娘躺在床上就剩一口气等他回家,他都不回。却和这个小妖精在这里租房子买新家具,这不是往我脸上打吗?让我这把老骨头死了以后怎么去见老祖宗……我呸,兔崽子,白眼狼,我不会让你这么逍遥快活的。说着说着,大爷已经差不多要跳起来了。

此时人们才明白,原来这小两口来自乡下,挣钱以后便丢下家中患病的老母亲不管,独自往城里过二人世界了,这种连良心都没有的人,还要不会有人去帮他们说话。人们只是搂着双手,站在外面看热闹罢了。

大熊,大虎两人在车上与屋子之间来回穿梭着,不时从屋子里搬出东西到车上,在这期间,老大爷的嘴一直没有停过,不时骂出一些令人恶心的话。

没过多久,屋里的新东西差不多都被搬完了,只见老大爷手一挥,说着:“我们走。出门之时,他还不忘将脚下的板凳踢了一脚。只见三人飞快的上了三轮车,很快便消失在人海。

下午之后,小两口手牵着手,还不时微笑地讨论着。突然,他们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大门被劈成两半,屋内一片狼藉,昨天新买的东西已不见踪影,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椅子板凳。这到底怎么了?正当小两口困惑之时,屋子门前又聚集了大量人群,小两口问周围的人怎么回事,人们都摇头摆手说不知道。

过了许久,终于有一位老人来到他们的身边,意味深长地对着年轻小伙说:“刚才你的老父亲和两个哥哥来过了,是他们把屋子弄成这样的小伙听了大吃一惊:“什么?我父亲来过了?这怎么可能,我父亲在我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老母亲也在去年不幸的离我而去,家人只剩下一个姐姐,已经远嫁了。

这时,看热闹的人摸不着头脑,这到底是咋回事呢?到底谁说的对呀!只有那位老人说:“肯定是遭贼了,刚才来的那一伙人肯定是强盗,你们赶快去报警吧!

于是,这小两口才匆匆地赶去警察局报警,而这时,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也迅速散了。

橘大春

陈玉君 广西民族师范学院

一、暖阳

这一年的春天来得很晚,冬天有些漫长。不过,春天总算是到了,又是一年暖阳。橘大春此时正猫着腰,在一棵椿树旁,太阳照在她的身上,暖乎乎的,就连她整个人,也都变得软乎乎的了。“我就是在春天出生的呀。”橘大春喃喃自语着。

二、小镇邮递员

每一天的工作就是每家每户地送邮件,这份枯燥的工作我已经做了十年了。我叫立方,是阳镇的一个普通的邮递员,以上的简介非常的朴实无华,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平凡得就像所有信件堆里最不起眼的那一封。

不久前,我对住在三丁湾一号的女人橘大春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可她对我似乎毫无兴趣。街道两旁种的植物又红了,有的花开得正绚烂,花全是红色的,一朵朵的紧密相拥。街道尽头是橘大春的家,她很少有信件,今天有一封,是从遥远的大城市举目町寄来的。我高兴地呼唤着她,因为她此时正站在家门前。

“你的信。”我被把信递给她,“我这有两张电影票,一起去吧。”

她没有理睬我,只是按例说了声“谢谢”,转身就跑回家里。橘大春跑动的时候,阳光正好闪耀着金色的尘埃,落在她的头顶。

三、陌生来信

我的名字有些难以启齿。因为是春天出生的,父亲索性给我起名“橘大春”。我不止一次地抱怨过,要求改名字,但是我的抗议就如水滴滴入河流,了无痕迹和波澜。飘雪的冬季走远后,暖春来了,交替季节的这段时间,我的鼻子开始发痒,喉咙也在发痒——我感冒了。此时的我正蜷缩在床上,望着窗外光景发愣,呆了一会,我想起刚才立方送来的信,忙挪着身子到小书台边上。它静静地躺在书台上,信封上是一个陌生的名字,陌生的地址。我打开信封,信上只有简单的几个字,没有署名,没有日期,只有“你好吗”三个字。把信翻到背面,是一幅举目町的风景画。我把信扔到一边,想着该是谁寄错了。可是过了一会儿,有股好奇心又突然窜出来,告诉我这封信会有意外的惊喜,我在一张白纸上写下——“我很好”,然后寄了出去。

会是谁呢?

四、雪地

曼扬在雪地里发呆。时间是冬季,暖春时节还没到。她在雪地里呆了很久,想体验当时的他的感觉。周围都是都是零摄氏度以下的雪,很冷吧,曼扬想。前不久才参加了他的葬礼,四处白茫茫的一片,雪不停地下,仿佛要覆盖整个世界,僧人在他墓前颂经,曼扬头疼起来,她开始目光昏花,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她向他母亲说:“请先让我回去吧。”没想到他的母亲用车子再次把她载去了他的家。

“请在这儿小休一会。”

他的母亲,赖丽,起身去厨房准备点心。曼扬在客厅里坐着,目光在室内漂移,客厅的书柜里,一本相册引起了她的注意,谁的?以前并未见到过。曼扬拿着相册坐回椅子里,赖丽端着点心走了过来。

“这是?”曼扬问道。

“这是他上学时候的相册,真思念他呀。”赖丽的眼睛有些泛红了,曼扬不好意思地低头。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尴尬,赖丽想缓和一下气氛,她拿过相册,翻开来。那上面有一张集体照片,日期是2003年的625日,该是毕业时拍的。

曼扬翻过相片,发现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字,每一位学生的姓名和住址都有。为他寄一封信吗?曼扬想着,用笔把他的地址写在手心上。地址有变更的,是他搬家了的缘故。

“做什么呢?”赖丽微微笑着问。

曼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这是搬家之前的地址么?”

“是的。”赖丽感到有些奇怪,望着她。

曼扬微笑着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暖春时,为在天国的他寄一封信吧。她的心里不禁有了一丝期待。

五、第二封信

橘大春在市图书馆做图书管理员,图书馆的前缀是“市”,其实不过是小镇上的罢了。她把信件的事告诉了同事秋。可秋让她警惕一些,估计是什么骗人的把戏。橘大春平时有些傻乎乎的,傻大姐一样的性格。

“那人大概是个变态吧。”秋很认真地对橘大春说。

傍晚下班的时候,立方又站在她家门前,嬉皮笑脸的。橘大春不喜欢立方摆出这种表情。

“信哟!”立方把一封信递给她。橘大春拿了信,快速地闪进家里,立方在外边不死心地大喊:“什么时候一起去玩吧!”橘大春没有回应。

信封上的名字和地址跟上次的一样。打开信,还是短短的“我也很好。”橘大春想起秋的劝诫,他回了一封很长的信,质问对方是谁。把信投入邮筒后,橘大春忐忑地等待回音。

很快,回信就来了。署名为“曼扬”的人在信中说,曾有一位已去的故人,与她名字一样。这位叫曼扬的人很思念故人,看到故人以前的地址,便寄了这封信,没想到有个与他同名同姓的人,信就寄到了她这里。

回信的内容让橘大春惊诧了起来,同名同姓吗?她不记得她的人生里出现过这样一个人。而且这人已死去,橘大春心想,这曼扬如此思念他,一定是非常难过的。窗外的风低低地吹,她在心里默默地同情起这个女人来。

窗外的风停止以后,橘大春做了一个决定:替这位已故的亡人给曼扬回一封信,算是告慰吧。

致曼扬:

你好,曼扬。北方的城市,春季来得很晚吗?我是在这样的季节里出生的。也是在这样的季节里。迈入高中的校园。繁花盛开的季节里,校园很美。刚进高中的那天,我穿着规规矩矩的校服,站在人群里张望,就好像能从这一张张脸上,看出我未来的样子。黑板、书桌,一切都那么地令人怀念。我遇见了一个与我同名同姓的男生,他与我同班,也许就是你的那个他。

他很聪明,成绩一直很好。可我却不怎么看见他念书,大概是脑子很好用的天才型吧。因为同名同姓,班里的同学都拿我们的名字取笑,可你的他,仿佛从来都不在意。我们之间本无交集,只是有一次,分发语文成绩的时候,他的成绩单和我的弄混了,被放到了我的桌上。我下了课慌慌张张地去找他,可是又不敢和他说话,只好等到放学之后。

你的他很爱运动,每天都运动到很晚才回家。那天,我在单车棚旁边等他很久,夜色浓了,他才走向单车棚。我当时一直蹲在地上等他,听到脚步声,我赶忙站起来,走上前去,和他说成绩单发错了,请他和我换回来。他站在路灯底下,和我对照成绩单,那时的他,清秀得出奇。

你的他,从不做奇怪的事。与当时那些爱捣蛋的男孩不同,一直都是一副成熟的老小孩模样。

学生时代的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呐。

他也一定非常地思念你,虽然我与他接触不多,不过,我想,他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呐。一个清秀又孤独的家伙。

他一定想对你说,我很好,你也要过得幸福。

橘大春写完,把信投入邮筒。她抬头,望着无云的天空,想起孤独的学生时代,如果,也有一个人,很思念我,便好了……

那之后,这个奇怪的笔友再没有寄奇怪的信过来。橘大春心想,自己分明是在暖洋洋的春天出生的,为何内心会感到如此的凄冷和孤独呢?然而有时候她也会想,曼扬收到信了吗?她有没有因此而过得更好?

很久以后,立方拿着橘大春盼望已久的信来了。

信上很短:

“谢谢你。”

顶着暖暖的阳光,橘大春笑了。

这是一篇谎话连篇,哦不,也许是给某人安慰的信吧。

明年,春天也会很暖吧。

 

狼皮

黄江辉 南宁职业技术学院

 

海柱最近过得可威风了,好像所有人都突然认识他了,不管走到哪别人都会热情地招待他,因为他打死了一头狼。

  其实,他不过是捡到了一张狼皮而已。“那天我在山上找寻猎物,突然出现一头狼猛地就往我身上扑,措不及防之下让它抓伤了我的手臂,我心里那个气啊,想想平常见到老虎都不怕,还怕你这只小狼不成?然后我就拾起棍子和它打起来,那场景真是惊心动魄,和你们讲也不明白。最后我还是把他弄死了!”海柱站在酒楼的桌子上吹起来。

  “哈,谁还不知道你海柱啊,当个猎人连只鸟都射不下来,你问问乡亲们哪个听你在那吹?”这是对海柱知根知底的人说的。

“就是,就你那样还想打死你一头狼,没睡醒吧?哈哈......”底下哄堂大笑。知道自己名声不好海柱也不着急,看他们都说完了,才慢悠悠地从身边的包裹里拿出那张狼皮,摊开铺在桌子上,双眼一瞪:“大家伙自己看!这就是我打死的!”

这下大家都没话说了,有的人都没见过的真的狼,现在看见这狼皮心里自然是对海柱十分敬佩。一个个看海柱的目光都没有了往日的轻视。狼可是很凶猛的!

这下海柱可出名了。

 “听说了没,海柱打死了一头狼,可厉害了,现在这事都传开了。。。。。。怎么不信?他都把狼皮拿出来了,绝对是真的。”

不管信不信只要一说到狼皮,所有人都无话可说了。

海柱出名了,他的小茅屋也跟着热闹起来了。请他喝酒,做媒的也络绎不绝。姑娘们一提起海柱就羞着脸。老人们也说:这孩子真有出息。

这天,他家里来了一群人,把海柱乐坏了,就是他们的乡长。带着一群干部。他心想,平时有点事求你们好久也没给我个好脸色,今天到我这里拍我马屁,嘿嘿.....

乡长进门就拉着海柱的手,嘘寒问暖,又把从外面听来的吹嘘海柱的话说了一遍,把海柱搞得飘飘然了。连连点头说:“那是,我这身本领别人可学不来。”说得仿佛自己真的打死了一头狼。

“英雄啊,我们都知道你有一身本领,所以现在有一个重大的任务交给你。”乡长激动地握着他的手说。“呸,没有奖赏我才不去做呢。”他心想。

“乡里决定了,只要你能去把东头那山上的那头狼打死,就把山下那栋小楼房送给你,再加一千元奖金。”

当时一千元可是笔大数目,何况还送一栋小楼。海柱脑子一热,加上喝了酒。当即就拿了把长矛进了山。

然而他好像忘了,自己其实打不过狼。

几天之后,人们壮着胆进山,找到了他那张狼皮和他的几块骨头。也发现了藏在狼皮里的“xx制造”。

原来所谓的狼皮只是个假冒的假皮,只是乡里人没见过世面,才会信以为真。

过了很久,还有人偶尔提起海柱的名字,然后就会遭来一句臭话:“呸!真是个黑心玩意。!”

又过了一段时间,谁也不知道海柱是谁了。那张“狼皮”也随他一起被腐蚀干净。

 

六子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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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那株老榆树下,老八叔“叭叭地抽着旱烟。黝黑的脸上深刻着的皱纹,愁白了的像枯草一样的头发,还有皲裂得如干涸的稻田的被烟熏黄的手指,夹着劣质的旱烟,这无不体现着老八叔此刻的焦虑与痛苦。

老八婶好些了么?说话的正是担着水桶过来的阿金伯,他一边放下水桶和扁担,一边询问垂头不语的老八叔。“老八,跟你说话呢!”“好了么?大概是好了一点吧。老八叔慢慢抬起头,回了阿金伯一句,又垂下了头,黑黄的手指从地上捻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六

嘿!还在等六子呢,要我说,就别再等了,他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当初你们家穷成那样还把他拉扯大,出息了,就不认你这个大叔了。”“不会的,六子会回来的。”“要回早回了,也就你还信。阿金伯摇摇头,挑着水走了。

今年老八叔的婆娘上山捡菌的时候不慎摔折了腿,花了一大笔钱,让这个本来就穷困的家更穷困了。儿子小八子争气,成了村里第一个大学生,老八叔在人前喜笑颜开,在背后却愁眉苦脸,孩子的学费咋办呢。老八叔想到了六子。

六子的父母不知道是谁,是老八叔把他从村口的老榆树下抱回来的,老八叔一把尿一把屎把六子拉扯大,后来六子长大去了外面。

前两年六子回来了,穿得那样光鲜亮丽,人却瘦了,给全村的小孩每人发了一块钱红包。有人说,“六子,你神气了,赚了大钱了,不要忘了你老八叔。六子给八叔八婶买了好多东西,整个春节都在喜气洋洋的氛围中度过,八叔八婶逢人就夸六子有出息,不忘本。

过了年十五六子又出去了,从外面打工回来的年轻人告诉老八叔八婶,六子交好运啦,买了城里的大房子,还交了个城里的女朋友。那人又捎了六子的话给八叔八婶,说家里有困难一定要找他。老八叔听了这话笑得眼睛都埋在了皱纹里。

可这当头,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家里那头母猪便在婆娘生病的时候给卖了,加上这两年地里闹上旱了,旱灾加蝗灾,地里基本上是颗粒无收,加上小八子的学费……老八叔又用手里的树枝狠狠地写了几个“六字,“吧嗒一声,树枝断了,老八叔摔了这根树枝,撑着膝盖站起来,望了门口的那条小路一眼,垂着头回家去。

老八叔,老八叔,你家里来人了,阿金伯的孙子飞奔过来报信,跑得气喘吁吁的,“是不是六子回来了?老八叔弯起了腰,眼睛里有盈不住的笑意,我就知道六子会回来的。“不是的,是村里的大伙。老八叔脸上的皱纹都还未舒展开,便愕住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就急匆匆地回家去,只是分明那头更低了,腰更弯了。

刚进小院门口,便看到大伙围着村长在说着什么,见老八叔回来了,村长走过来,拿出一沓子钱,其中大大小小的数额都有,皱巴巴的。这是大伙给小八子凑的学费,大伙日子都过得紧巴,这是一片心意。村长把这一沓钱交到老八叔手中,老八叔那双填满沟壑,历尽沧桑的手接过这沓钱,颤抖着说不出话,浑浊的眼里布满泪水。村长欲言又止,却还是慢慢从包里拿出另一沓钱,这是,这是小六子捎回来的,说他找到了亲生父母,以后就不回村里了……老八叔楞了,小六子这是,用钱把亲情买断了么,老八叔一屁股坐到地下,泪水流满老脸,突然,他恨恨地甩着袖子擦着脸上的泪水,“六子不认我这个叔,我就当没这个人,这钱我也不要,退回去吧!老八叔甩甩衣服上的尘土,走进屋里。

六子真是要不得,有了钱就忘了本。

我就说他是喂不熟的白眼狼,这回没错的了。阿金伯吸了吸手上的旱烟,感慨地说。

村长站起身来,捏了捏手上的那一沓钱,这钱我就帮老八叔先收着,以后大伙都不要在老八叔跟前说起六子了。

屋里老八婶不停地抽泣,“哭什么哭,什么白眼狼,我还不稀罕认他了。老八叔恶狠狠地说,只留下老八婶低低的哭声。

这一天,城里来了几个年轻人,说要找老八叔。大伙看新鲜看热闹地把这几个年轻人带到老八叔的院子里。一个男人向老八叔介绍自己,说是六子的朋友,老八叔一听这话顿时火了,扬起扫把就要赶他们走。一个女生哭着对老八叔说,“八叔,我们送六子回来了……一个黑色雕花骨灰盒出现在老八叔眼前。

大伙这才知道六子这些年在外头交好运赚大钱都是假的,更没有找到亲生父母之说。他在城里的建筑工地做事,捎回来的钱都是用血汗所得。六子得了癌了,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就干脆谎称自己找到亲生父母了,省得老八叔八婶还得为自己着急。这个抱着骨灰盒的女生是六子眼角膜的受赠者,她跪在老八叔跟前重重地敬了三个头,“老八叔,六子让我告诉您六子不孝,不能让您过上好日子,来生再让六子来孝敬您。

老八叔不停地用手抚摸着这个骨灰盒,就像抚摸着自己的孩子,呆呆地望着村口那条路,嘴里念叨着“六子,六子……

 

牛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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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马上就要到了,多年的经验告诉我,如果囤不够足够的香料,城南的福来聚便煮不出那么美味的卤野猪肉了,全国的大佬可都是奔着它来的,他们要是不来,这座边陲小镇又靠谁支撑呢?

两年以前,我清清楚楚的记得,我们俩人踏着正月的晚雪,裹着母亲给做的棉袄,从华北平原的寒风里飘到西南。我问父亲我们是骑着高头大马来的吧!可是,父亲却说我们是拉着牛车来的。我想反驳,却发现因为年轻,我是这般的无力。

我们两人用了3个月才赶到这里,可是我依然记得握在我手里的是一根缰绳,那个手感绝对不是牛车那般,我依然不敢轻易言语关于车的问题,因为这只是旅途中最不值得一提的事,但却是我最困扰的事。

父亲站在南关口,他仰望着城墙,城墙也张开关口俯视着他。不,我又记得,他伸手抚摸着城,城在他手里成了一个孩子。那一刻,应该有一些思绪在我心里跳跃,我可能了解到了什么!

走进了小城,不,是小镇,也不,应该是城,它比镇大,比城要小。我将这些想法忘掉,脑子又是一片空白,我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要走进来呢?我看向周围,市集上卖着我不认识的果蔬,叫卖声婉转,又袭来一股肉香,仿佛我又回到了家里,那是母亲才能做出的香味,才能在铺满雪的城里愈传愈远。我闭上眼,好像法桐凋落的叶子又踩在了脚下,带着刀的寒风又在脸上划动。可是,旁边人的口音却把我腻醒,是,嗲的发腻。

我看向父亲,父亲指了指远方的幡旗,明明写着福来聚,我想问他这是我们的目的地吗,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我总是这样,惧怕父亲的沉默,他沉默了整个旅程,我也惧怕了整个旅程。

父亲把我领进了福来聚,看得出来,这里的吃食都是来自北方,父亲走向柜台,迎面也走过一个穿着艳丽的女子,虽然显得年轻,但看气质却与父亲差不了多少,她看父亲时的眼神充满哀怨,我断定,两人熟识或者他们之间有我不知道的往事。

本来,我以为两人见面必少不了寒暄,可是这女子却了当地问:“您是赶牛车来的吗?”父亲依旧沉默,指了指外面。女子知道是什么意思,她叫了两个伙计,将牛车赶到了后院。我们几人打开了被稻草遮盖的箱子,我急切地想要知道里面是什么,打开时,我却失望了,里面只有一片牌匾和一个裱起来的字,一个写着福来聚,落款是徽宗;一幅字清秀大方,没有落款,写着的应该是什么东西的配料。

他们没有避讳我的存在,直接开始了他们的交易。交易很简单,只用了几分钟,看得出来,几人是老江湖,都是很爽快的。最后的结果是福来聚的牌子是女子的,配料由我掌管,并负责店里的配料。

父亲终要离开,让我只身一人留在这里,这时,我才明白,临走前,为何母亲会落下眼泪。我没有嘱托什么,父亲也没嘱托我什么,临行前,还是沉默的,也是让我惧怕的。

虽是惧怕,我还是鼓起了勇气问父亲我们是怎么来的,我的高头大马呢?

父亲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爷爷赶着牛车的照片,照片上的爷爷又好像是现在的父亲,父亲转身看向小城:“我们也是赶着牛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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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滴嗒、滴嗒、滴嗒。

她听到雨珠用力砸到地上,扎进泥土里的声音,不过脸盆儿大小的窗子外,那天阴沉得好像哭过。

她看看天又看看地,像只被曝晒在沙滩上的鱼一般动弹不得,只有眼珠子时不时地转动一下。这脱落着石灰的泥墙的另一边,今天似乎格外安静,她竭力去寻找点声响,可也只听见烦人的雨声。

墙那边的人,怕是死了罢。她阖上了眼,似乎永远潮湿的被褥里还有些虫儿爬来爬去,但她却任它们吸着血、啃噬着皮肤,毫不动弹。这便是用几个简单数字为名的魔窟,活的人整日听见比鬼还凄厉的惨叫,死的人被悄悄地像扔垃圾一样扔出门去。

她又慢慢睁开了眼,眼底虽一片苍凉灰败却隐有淡淡星光。

这用刀枪炮火也停不下来的雨,这比豆子还大的雨不就和在他们家里那场一样吗?

她似乎看到了那个开满花,香满园的小院,无论何时空气中都弥漫着糖果般的香甜。即便是这样郁卒的雨天,那儿依旧明亮,倒似屋里装进了太阳。

她是极爱唱曲的,母亲常夸她像个百灵,好嗓子。更为幸运的是她嫁给了他,那些风清云淡的日子现在想想简直如浸在蜜糖中一般甜入齿间。他们安居小院后,不论晴雨,总爱邀朋友两三,丈夫常坐在那紫檀椅上拉着二胡,她围着他亮嗓子。有时男人们一起下下棋,她们女人便在一起谈论当下实兴缝制衣服的花色。

江南好,江南好。

她越发地爱这地方了。

滴嗒、滴嗒、滴嗒。这雨声一声声地落在她耳畔,滴入她心里,打碎了她的梦。

她似惊吓一般发着颤从往事的烟云中醒过来,她扶着墙坐起身,喉间一阵干涩,可这死人呆的地方哪来的水呢?

她怔怔地看着身边那堵墙,紧咬着下唇,齿间一阵血腥弥漫才缓解了她的渴。

对,就是这样的一个雨天,一群人冲进他们的院子一个石子砸在了正在唱曲的她的额角,她还来不及反应,那伙人便骂骂咧咧地把她和丈夫,以及作客的朋友一阵拳打脚踢,她在混乱中依稀听到“资本主义的走狗”之类的字眼。她从来没像那天一样流了那么多的泪,醒来时她眼前便是这堵泥墙了。 

一阵钥匙声响后,两个肥胖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们其中一个啐了口痰,领导式的发问,从来都是她被抓进这里的第一天的那个问题。

“你快说,你是不是资本主义阵营派来的卧底,你的组织叫什么名字,还有多少同党?”

她从一开始的控诉辩解到现在的缄口不言,任木棒一下一下地打在她身上,也绝不多说一个字。

从前的母亲在她未出嫁时常担心她会承受洗衣做饭的辛劳。可到如今,即便是打断手脚这样的酷刑也是能承受的了。她有时也想问上苍,到底人能承受多大的苦痛呢?

他们离去后。她又摔回床上。他们可不会叫她死,因为这监狱里的每一个人可都是他们的玩具呢。有时她也会想,人心为什么能狠毒到这样的地步呢?也许在这样动荡的年代里,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黑,什么是白,都没人能回答,更何况她眼前只有一堵冰冷的墙。

她也不会叫自己死。死者幸,生者悲,这样残酷的时代,若能朝雪出这牢笼,她又怎么忍心让她的丈夫独活?

他们告诉她,几墙之隔,他仍活着。

时间滴嗒、滴嗒没了影,这是对于墙外人。而墙里的人却盼白了头,盼老了颜。

在被关押的人放出去时,她已经失去了悲喜,倒是他们恨不得让这些囚徒一下子变回家中。她看着他们慌张着要抹掉这个监狱的样子,只不停的问:他在哪。

他在哪。

多少年后的她记不起牢里的那一切,因为一切证据都已不见,那堵墙连同整个监狱都被夷为平地,仿佛一场噩梦。可她记得自己灌满了力的双手抓着他们问:他在哪。

这一切像没有发生过一般,时代还在前进,关押者否认监狱的存在,他们这些囚徒未死却无人问津,上面文件只看到他们活着,便以为只是受到了普通的关押,有些放出来的人不能说话,而能说话的不想说了。

她靠在那张丈夫坐过的紫檀椅上看着那个不白的天和满世界的雨,想起那天的情形:关押的人结结巴巴地说:他早死了,他就被关在你隔壁。

一瞬间,她像是被抽掉了剩下的灵魂,连质问他问什么欺骗她的力气都没有了,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原来墙的那边便是她丈夫。

以后的日子,活着和死去倒没了分别,她眼里最后一点星光也熄灭了。

这真是最残酷的谎言。

 

 

想包住火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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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石头骑着从朋友地瓜那里借来的电动车飞速驶在乡间小路上。此时,天色渐晚,小路上几乎没有一丝亮光,唯有头顶稀疏的星光和半轮昏黄的月。

地瓜的这辆电动车是新买不久的,而且是个名牌,所以石头开起来十分痛快。在准备爬坡的时候,石头本想全速冲上去,没想到车爬到一半就慢下来了,像一头一天没吃过草的老牛,艰难地往坡上走。

于是,石头干脆下车,边拧着油门边推上去。忽然从小路的右侧草丛里蹿出一伙人,猛地往石头冲过去……

石头感到右手臂上被什么猛地击打了一下,便顿时失去平衡,连人带车从半山坡上滚了下去……

那一伙人也急急忙忙地冲了下去,想看他伤势如何?其中为首的叫炮哥,他右手拎着斧子,左手用手电筒照着。

他们把伤者翻过身来,让炮哥好好教训他一顿。但是当炮哥用手电筒找到伤者的脸上时,他不禁一惊:“啊!?”于是他招呼的他同伙一溜烟地跑了。

山坡下,只剩石头一人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二)

躺在病床上的石头,此时悔恨交加,泪流满面。他想,完了,我的右手骨折了,快要断了,以后就成废人了!我恨,我一定要把他找出来,狠狠地弄死他!

想到这里,他用左手擦了擦眼泪,心里的悔意也油然而起:我千不该万不该这么做啊!这都是天意,这都是报应啊!

原来石头好赌,近段时间一共输掉了三千块钱,于是找理由从朋友地瓜那里“借”来了这辆电动车。原本心里盘算着拿它卖个好价钱来还赌债的,不料今日竟落到如此下场:钱没捞着,还要付高昂的医药费!

此时,石头的妻子吼着嗓子从病房门口冲了进来,仿佛随身携带着一台高音喇叭:你这挨千刀的,又骗老娘!说着不过瘾,又想冲上去揍他。石头赶紧缩成一团,忍着从手臂传来的剧痛。

你不是说出去买烧鸭回来,今晚加菜吗?现在怎么躺在这里啦!?石头的妻子像吃了火药一样,一刻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愤怒。

而石头此刻像吃了黄莲一般,只能一个劲地流泪。

 

(三)

炮哥从那晚回来之后,右手就一直哆嗦着,仿佛触电一般。他砍错了人,他原本想砍的人是地瓜。其实,在村子里,地瓜是个老实人,而且口碑也不错。那炮哥为何要砍他呢?

原来地瓜娶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叫月芳,她是城里人,从小娇生惯养,长得白白嫩嫩的。因为地瓜在一次车祸中救了她一命,所以她愿意以身相许。何况她很喜欢地瓜的为人,因此甘心乐意嫁到这个贫穷的乡村。自从她嫁过来以后,村子里的“狼”就多了起来,整天围着地瓜的家转悠。

炮哥就是其中一个。有一天晚上,他逮着了一个大好机会,趁着月芳从村里赶去上街的时候,在半山坡上强行把她拉进草丛里施暴……

吃过一回天鹅肉之后,炮哥还想再吃,并且盘算着以后天天都吃。反正他的“名气”在村子里也够响亮的了。

那晚他招呼几个兄弟,想把地瓜弄死的,不料却伤到了他的小学同学石头。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从来没有过这种压抑的感受,仿佛小小的心脏背着一块沉重的石头,怎么跳都觉得不好受!他心想,我以后没有脸去见石头了!原来在他读小学时,石头经常帮助他,甚至帮他打过架,因此,他心里一直很感激石头。

 

(四)

一连好几天,炮哥都坐立不安,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他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刺透了一般,异常难受!

不如去自首吧?炮哥被脑子里弹出来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长这么大,他都没有向谁屈服过。他每次干坏事都抱着一个侥幸的心态,虽然蹲了几次监狱,但那也是极不情愿的!

权衡再三,他最终走向了当地派出所……

 

(五)

石头得知自己是被炮哥砍伤之后,气得肺都要炸了!他立马从病床上跳下来,连鞋子也顾不上穿,恨不得马上飞到炮哥面前,狠狠地扇他几个耳光!但他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就像只折翅的小鸟,实在是有心无力!

于是,石头果断把炮哥告上了法庭。

在法庭上,石头恶狠狠地盯着炮哥,仿佛眼里长满了刺!而炮哥则像是一只见了老鹰的小鸡一般,身子仿佛缩了半截,想躲却无处可躲!

法官指着炮哥说,你为什么要去砍人呢?

其实,其实我并不想伤害我的兄弟……

炮哥还没说完,就被怒不可遏的石头打断了他的话: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炮哥心头一紧,没想好台词。呃,这个,我…我本来想砍的人是一个欠我钱而又死活不还的人……炮哥毕竟还是不敢说实话,怕自己强暴月芳一事被泄露了。

真是岂有此理!法官厉声喝道,那你想谋害的人是谁?他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

炮哥被这严厉的声音给震住了,手掌里像捏着一块海绵一样,捏出了热乎乎的汗水。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他的同伙连同作案工具被带上了法庭。他们对自己所犯下的罪供认不讳,并且一致指出:炮哥想砍的人是地瓜!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石头也被吓到了,眼睛像被钉子钉住了一动也不动,嘴巴张得大大的,如同待哺的婴孩。他忽然感到自己很委屈:我怎么这么冤呐!难道我的手白废啦?

此时,炮哥难以招架得住,便都供认了……

 

(六)

地瓜在家中听闻此事,既愤怒,又羞愧,他感到脸上仿佛被人砸了一坨屎一样。月芳则在一旁默默流泪,责怪自己当初没有及时把这件不光彩的事告诉自己的丈夫,至少那样做的话会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不过,气过之后,地瓜心里就好受些了。因为他想,幸好被砍的人不是我。

原来地瓜的电动车是会闪光的,也是村子里唯一一辆会闪光的电动车。所以那晚炮哥打探好地瓜要出门的消息之后,就在必经之路——半山坡那里埋伏好了。

后来,因为石头来借车,所以热心的地瓜就把车借了出去。

事情就是这样。纸永远包不住火!

山里汉子的谎言

何志春 广西卫生职业技术学院

岩石村是一个山环山的地方,这里土壤贫瘠,能种的农作物稀少,山里的汉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山里的媳妇在家喂养牲口,照顾小孩。

这是一个贫穷且牲口比人精贵的地方。

大山和山里汉子一样在太阳落下时从山上回来,肩上捆着柴。茅草屋上的炊烟似在说着“家”来。打开用几根木头做成的门,看见一高一矮的男孩。这是大山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孩子皮肤黝黑,身上穿着洗的花白的衣服,眼神却大而明亮,似早上刚升起的太阳,大山摸了摸儿子的头便放了下来,眼神中有疼爱有愧疚,转眼看了屋子用两张木板搭的床,四个凳子,有一个凳子缺了一条腿,桌子上摆了四个碗,碗里冒着热气。坐在床上的女人突然捂着胸口低声咳嗽,似在隐忍。大山走上前:“孩子他娘,我明天早早把这几天拾的柴都卖了,就给你买药。”边说边抚着女子的背,女子骨瘦如柴,身子单薄得像纸片一样,眼睑深陷,皮肤蜡黄。

“我好着呢,不用花这些钱,秋天快到了,给你和孩子添件衣服。”女子边说边喘着气,许久才把话说完,大山和孩子们担忧地看着床上骨瘦如柴的女子。

这是大山的妻子,叫桂花,听说年轻的时候是十里人乡的美人,后来嫁给了憨厚的大山。她娘说憨厚的男人会疼人。

“我没事,今儿的饭是孩子煮的,是我没用。”说着眼里起了泪花。

“娘,我喜欢煮饭,像狗蛋一样,狗蛋的娘说狗蛋做的饭好呢。”大儿子懂事地说,说着便端着缺了几个口子的碗过来,大山接过儿子递过的碗,便仔细喂妻子。桂花喝了几口稀粥水就说饱了。大山说多吃些。他知道家里没米了。妻子应该也知道了吧。眼底的痛苦就更深了。

大山端着碗没几口便把碗里的粥吃完了,抬腿便走到了绑着牲口的地方,这是一头壮实的大黄牛,大山走上前,抚着牛的头、牛的背,一遍又一遍,大山的大儿子也走上前,抱住阿爸的大腿嘤嘤地哭了起来,声音小却透露着希望与绝望,大山的肩膀也抖了起来。

这是一个牲口比人口精贵的地方,牲口承载着一家活着的希望。

第二天,天未亮,大山便起床了,看着像纸片一样的妻子,看见大儿子脸上的泪痕和二儿子熟睡的面庞,大山痛苦地走出房门。

村子里家家户户的屋子都冒着炊烟,大山家却很冷清,夜幕降临的时候,大山扛着一袋大米,手里提着几个药包回到了家,大儿子急匆匆跑出来,看见只有阿爸没有壮实的身影,眼里噙满泪花,看见大山手里的药包又充满了希望,像冬日里的艳阳一般。二儿子看见阿爸手里的药包和肩上的大米,便开心地欢呼起来,便急匆匆跑进屋里头。

“娘,阿爸买大米,买大米。”屋里欢呼声不断,女子也扯了扯微笑,但很吃力,看见眼里的亮光,便知道这像纸片一样的女子是开心的,像松了一口气一般。

今晚是这个家两年来最丰盛的晚餐,也是大山和大儿子最沉重的晚餐。他们知道他们家的大黄牛卖了。

大山还是和往常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是少了壮实的身影,大山的身子更加单薄了,几天时间像老了十岁。正在农忙的大山突然听到了村子里沸腾的声音,便看到了大牛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大山,快……快……村子后山,石头被狼叼了。”大山疯一样地跑出去。“石头,石头,等着阿爸。”似乎整个世界都听到这位父亲的绝望。

看着洗的发白的碎布条挂在低矮的树枝,地上布满血渍和不明的碎肉。大山知道石头没了,他的大儿子石头没了。抱着灰黑的小棉鞋哭的像被世界遗弃,绝望而恐慌。

石头,是大山的大儿子。村子后山是唯一通往集市的路,大山知道儿子想大黄牛了。

村里的汉子和媳妇看着大山这样,边哭了起来,像石头这样的屡见不鲜。

大山怀里抱着灰黑的小棉鞋回到了家,后来他告诉妻子,石头去城里做活,有肉吃,有钱拿,石头说,会带城里的媳妇回来,便笑了,然后便哭了。

大山一年比一年老。但村子的后头总有大山的身影,大牛看见了便说“回去吧”。“石头在那儿呢。”说着两人便泪流满面。

 

说谎的小孩

焦燕玲 桂林理工大学

又是一场激烈的战斗。

原本荒无人烟的小山坡上,此时却是战火连天,炮弹声轰轰作响,沙石满地乱滚,再加上天空灰暗得如同黑幕,这对于行军打仗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这些小日本鬼子,还真是难伺候啊!”刘排长一把将手上的烟头掷在地上,瞪大双眼看着猫腰向前的日本鬼子。

他能不生气吗?刚把他们甩掉没多久,现在居然又追上来了,简直是像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凳子没捂热就算了,连烟都不让人抽完。

“顺子,这里有什么地儿没有?”刘排长扭头问道身后的参谋长顺子。

参谋长扶了扶眼睛,道:“有一个叫做芦苇沟的地儿。”

“好,叫兄弟们抄上家伙,咱们去芦苇沟瞧一瞧。”

“可是排长......”参谋长顿了一顿,说:“水路可不好走哇,而且有不少沼泽地。”

“船到桥头自然直!”

参谋长还想说些什么,但一想到刘排长的火爆脾气便作罢,再说自己这只有十来个人,也不能和小日本鬼子硬拼,只能去芦苇沟冒冒险了。

“天大亮之前一定要到芦苇沟。”

“好!”

 

此时,天已经灰蒙灰蒙地开始亮了。

芦苇沟如其名,芦苇丛生,入眼便是一片碧绿,此时正值阳春三月,风光更为旖旎。

在芦苇沟的某处,停泊着一叶小舟,不仔细看就不会发现,小舟上躺着一个小孩。

小孩约摸十一二岁,光着上半身,嘴里叼着一根芦苇,百无聊赖地看着灰蒙灰蒙的天空。

这几天他实在是太无聊了,许久都不见一个人来让他逗一逗,独自一人的日子实在是太寂寞了。

正想着,便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有人过来了,而且不止一个呢!

小孩喜上眉梢,一把吐掉嘴里的芦苇草叶,“腾”地一声便站了起来。真的是,叫啥就来啥,这不,乐子来了呢!

他拨开一层又一层的芦苇,总算是看到了十来个大汉。

一时间,这两路人大眼瞪小眼。

小孩嘻嘻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你们这几位大爷可是八路军?”

“是啊!”刘排长一看这小孩机灵的样子便喜欢得不得了,笑道:“你咋知道的?”

“前几天就有一个八路军的哥哥来过了啊!”小孩笑得一脸天真,“他还给我糖吃呢!”

“是嘛?”刘排长笑得更欢了,拍了拍小孩的肩膀,道,“那人可是我们的同志啊,小同志哇,能不能带我们去见一见他呀?”

“好的。”小孩笑着点头。

参谋长从后面扯了扯刘排长的衣服,小声说:“排长,这小孩的话可不能全信啊!”

“什么?”刘排长小声问道。

“事情怎么可能这么巧,我们刚好来到这里,前面就有同志来过了,又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老掉队。”

“你这是什么话?”刘排长气得不轻,“什么叫老掉队?”

“我......

“你这是什么话?”这边的小孩估计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故作恼怒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在说谎了?我怎么可能说谎啊?你们怎么可以如此怀疑一个小孩子的真诚?”

“我......

参谋长被两边说得哑口无言。

小孩子不服气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插上一句,“我姐姐说了,老是说谎的孩子的鼻子可是会变长的,你们看我的鼻子,是塌的!”

......

参谋长小声嘀咕道:“这......说得简直就像是真的一样。”

“得了得了!”刘排长招呼身后的战友,“咱们就别猜来猜去的,小孩,带我们去看一看我们的战友呗。”

“得!”小孩点头笑道,“不过你们得分几波,因为我的船小,一下子可载不了那么多人。”

“行!”

说完,便要踏上小舟,此时却突然有一个绑着麻花辫子的姑娘火烧火燎地跑过来,上来就给小孩爆一记板栗。

“姐,你干嘛打我啊?”小孩瞪大了双眼。

姑娘也瞪大了双眼,骂道:“谁叫你老是对别人说谎啊!”

“他们说自己是八路军!”

“八路军是我们的朋友!”

“上次那个就不是!”

“上次哪个是日本鬼子伪装的!”姑娘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有见过哪个日本鬼子伪装的八路军像他们那样一副穷酸样?”

小孩被说得说不出话来,刘排长他们被说得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扮,确实......是一副穷酸样......

“哈哈,革命胜利靠的是什么?小米加步枪嘛!”刘排长笑着打圆场。

 

半刻钟后,刘排长与芦苇沟边的村落的村长交谈过之后才知道,刚才小孩说的话全都是骗人的,原因是前几天有一个日本鬼子伪装成八路军,想要勘察这里的地势,还好小孩及时发现,然后说谎将那人骗到沼泽地,不然后果将不堪设想。

刘排长赞许地笑道:“这小孩的警觉性不错!”

“排长不好了!”一名战士急冲冲地跑进来,道,“那些日本鬼子好像追上来了!”

“莫急。”小孩从人群中跳出来,“让我给他们说一个谎,将他们骗去沼泽地。”

“这芦苇沟水深洼多,加上有不少沼泽地,附近又没有什么地儿,上当的几率很大,这方法确实可行......

参谋长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刘排长拉着跟在小孩的后面。

看着日本鬼子被小孩一步一步地骗去沼泽地,然后被小孩子弄翻船落水,在沼泽地垂死挣扎的样子,刘排长哈哈大笑,道:“这说谎的小孩还真是不错啊!”

五官

新普京集团娱乐网官方网站 梁耀国

1

刚入秋不久我便来到大学舍友阿威的家乡,在毕业前享受下田园风情,可事实告诉我进村前只有条看起来将要干涸的小溪,几层烂掉边的梯田,杂草废田里囤积的水中尽是鱼。并没有山旮旯里所谓的早有烟雨晚有夕阳,劳作的农民耕作沃土后归家而灯火阑珊,这些景象都是假的。

而他老家处在半山腰上,未封顶的三层石灰砖房旁边依附着一间未烂掉的黄泥土房。家里只有三口人,奶奶,母亲,还有一个未能猜出身世的男生;进门后阿威便告诉我那男生便是在校常提及的发小言泽,一个只会笑的男生。

起初我并不知道他的存在,只是一次意外的看到微胖的阿威盘腿坐在床上,单边扬起手机对着屏幕安静且绘声绘色的比划着,看到出现于视频里安静地笑着很阳光的男生,我便以为这是他的“对象”,不曾想到那时问起这类事,阿威比起谁都利索且开心的解释,言泽就像是他的对象一样。

阿威的母亲要去田里抓鱼来煮饭,便让我们仨上天台帮忙去收板栗,言泽像是见到久违的爱人,上楼时便从背后双手搂住阿威,阿威并没有反抗且出奇地把言泽背了起来一个劲地往楼上赶。言泽从背上落地便在晒着的板栗堆里,挑了几粒递给我,自己却剥开了一粒依旧安静地笑着递到阿威嘴里。如此亲昵,但我并不意外。我狐疑地往嘴里放了一颗,生的。阿威看到我奇怪的表情并不敢嚼便解释道,生的板栗比较清甜;我试着嚼了下显然他并没有骗我,通常阿威说话有所隐瞒时总会挑着眉鼻子喘着大气发出鼻息声。

傍晚时分,阿威让我陪言泽在厨房做饭,自己上楼整理下过夜的房间。独处时我会问言泽有关阿威的事情,他只会笑或不笑地点头和摇头。在他眼里阿威是他的“好哥哥”,言泽之所以在隔壁大学教书,原因是离阿威读书的地方近。只有一件事情他可能说谎了,当我问他有讨厌过阿威吗?言泽笑容收了起来眉毛上挑,眼珠子在眼眶上方从右往左,最后又停在了右边。有意的回避了我的对视,侧脸摇了摇头。

随后抬头看着我挑着眉头微笑便不再理会我的话语,指了指锅里的汤示意要我去拿个汤碗。顿时只听到楼上有些吵闹几声叫骂便又安静了下来,像是摔碎了什么东西。我突兀望着言泽想要从他眼里看出些什么倪端。可他看到我却匆忙地望着火灶,捣实着木炭燃起的火焰。

奇怪的是,晚餐上众人很是沉默,奶奶吃完东西便自个儿离开了饭桌回到了黄泥土房,而阿威的母亲收拾碗筷前众人没有只言片语,随后言泽提议去山顶的水井边看星星。

来到了水井边才发现竟是如此的辽阔星辰毫无遮拦,仨人闲聊观景到半夜时分,将要回去时言泽示意要晚一点再离开,阿威便顺了言泽的意。而后,我俩回到了家中。

直到隔天中午醒来,才知道言泽昨晚又掉下了水井伤了五脏六腑需要手术并且右胳膊断出了骨头。而后言泽的家人报警说有人要谋杀言泽,言泽奇怪的选择了沉默,而我和阿威却一无所知。住在阿威家乡仅有一天便草草带着言泽回到大城市医病,而阿威对于言泽的意外并无想法,甚至不会怀疑。

只有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2

言泽和阿威从小因为家穷被迫读体校,利用政府补贴减轻负担,碰巧俩人对乒乓球的天资又如此的相像,久而久之一个成了世青赛的候选人员,一个是全国残疾人大赛的冠军。阿威通过努力在成人高考下获得了一个大学体育特招生的名额,成为了我的舍友。而言泽被邻校聘用成为乒乓球课程的教练,还与另一位女聋哑运动员结成夫妻。

本是形影不离的俩人,在此期间阿威曾因为言泽车祸受过重伤而去探望后便不再有所交集。

之后阿威曾告诉我,在村里他家口碑一直不好,阿威从小便摊上了一个好赌花心且常有家暴的父亲,直到阿威母亲在村支书的协调下才得以离婚。之后,唯一愿意和他玩的便是言泽。阿威从小上山下水便有一只跟屁虫在身后粘着,像是亲兄弟一直玩到了现在。

不仅如此,阿威在一次醉酒的时候跟我提起,他们五六岁时曾在山顶边的水井旁玩过,言泽意外的掉入水井。阿威因为害怕并未告诉他人,所以言泽便独自在井底呆了一宿。直到隔天中午才有村民来到水井才发现言泽,救起时发着高烧又因错过最佳治疗时期变成了聋哑人,言泽的名字也就从此而来。

那天阿威不仅告诉我言泽怎么成了残疾人,而且他还告诉我言泽掉下水井是因为他推下去的,至于原因是基于那年中秋节前夕言泽家里的人说阿威在他们家偷了一袋月饼造成的,便把气撒到了言泽身上,事后内疚到现在。原来言泽本是朋友成群,成了残疾后便只剩下阿威一人,所以才会如此暧昧的迁就于言泽。

那次他并没有挑着眉发出喘着大气的鼻息声,对于那次去了医院大抵出了什么事情,我并未知晓,从那以后阿威回避所有与言泽有关的事情。

3

我说谎了,那天在阿威家乡的警方笔录时我帮阿威撒了一个谎。

那天晚上确实是言泽留在了水井边,起因只是因为言泽想让阿威不要生气于他母亲,阿威却一反常态地突然说要离开回家睡觉。之后,阿威与我离开到中途时,他却突兀地说闹肚子需要解手,让我先回家。可我走不到几步路后却发现阿威往山顶走去,起疑的我便跟了上去。

我却意外的发现,他正抓着言泽的肩膀要把他推入井底,言泽惊奇地没有反抗,见势不妙的我便出现在他们身边立马扯开两人。只是问了为什么,阿威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双眉挑起饶有兴致地告诉我为什么上次醉酒的时候告诉我俩人之间的事情。我才知道那天他是故意告诉我听的,阿威一向喜欢听取我的意见。

他冷漠地问着言泽:“你是我的亲弟弟,是吗?”我惊愕地看着言泽默默地点着头。

随后,阿威又道:“你从小就知道,是吗?”言泽用手语比划了十岁的时候,阿威却很不耐烦地想要向前有些作为,我暗自压着阿威的那股劲,可我却敌不过一位体育运动员的臂力,何况他是打乒乓球的。

“‘兄弟’,我希望你别管这件事情。”死盯着阿威从嘴里蹦出来的怒气,我问为什么。

“从前有个老学生聚会,一位男生告诉一位女生,之前小时候写过给她恶作剧的情书,为此他很抱歉在恶作剧下说了一个不该说的谎。女生并没有生气,只是笑着淡然地告诉男生,她并没有恨他。只不过她的生活因此改变罢了,那天晚上为此她等了一个晚上没有回家,父亲为了寻找她被醉驾的卡车撞死,而后母亲伤心过度自缢而亡,自己被迫寄养在亲戚家里做牛做马,长大因为家庭成分不好而失业待岗,被迫卖淫荒渡一生,最后因为反抗嫖客失手杀人而进了监狱劳改,聚会前才刚放出来。”阿威暗压着性子说道,我当时的脑子是慌乱的,随后他眼睛满是血丝与眼泪像是看穿我的内心,死死地说了一句“言泽都没有反抗,你有什么资格保护他?”

我居然说服了自己,骗了自己一回。我缓缓松开了阿威的手臂,可阿威嫌我太犹豫连忙扯开我的手,兴许是我抓得太用力,他没有着急做事而是按摩了下手臂。还不等我回神,他一把手快速地推下言泽瞬间掉入井内。震惊许久的我,触不及防的尴尬地站在原地,阿威并没有很快地离开水井。

随后,他从口袋里拿出偶尔抽的烟独自点了一根,嘲弄地审视着一直发慌于井口的我。顺势推攘了我两下,哼笑地说:“怎么?没见过杀人?”

“这并不好笑。”心悸刺激着雄性激素的分泌,我吞吐道。

一把扯着我的衣袖利落地离开,走之前阿威把手上的烟蒂扔入了井里。之后言泽的家人知道言泽被推下井里,是因为阿威把言泽推下井里的事情告诉了母亲,母亲却哭丧了起来,声音传开了整个村落,嘴里时不时吊念“阿泽”,这令人才起了疑心报了警。最后我被迫与阿威相互做了伪证,言泽救起来后装作无知来掩盖事实。确实有时的无声比有声更可怕,而后我问了阿威有言泽这个亲弟弟不好吗?

他却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好,但是不爱。”

4

过了很久我再次询问了阿威,他却告诉我一些奇闻,很详细的解释了内容显然并不是在骗我。

阿威一岁多的时候,曾记得琐碎的记忆里曾有个刚出生的弟弟,但是阿威的母亲告诉他是记忆错乱,并没有这样的一个弟弟。

之所以,言泽会承认这件事情,还得从上次车祸说起。阿威到达那里的时候,她的母亲居然也在医院,而且不巧的是她在帮言泽的第二次手术来献血,更令他很不解的是言泽和自己母亲是相同血型。几次追问母亲言泽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弟弟时,母亲却矢口否认。

阿威为此偷偷地做了俩人的亲子鉴定,结果是完全吻合。

那天在家乡阿威与母亲在楼上的吵架,便是阿威逼问母亲言泽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弟弟,但是母亲依旧咬紧牙关挑着眉闭口不谈,阿威才摔了杯子破口大骂说其已然知道真相,因为他知道母亲说谎总会挑着眉。

而后,才有了言泽想要借此让阿威到水井边消气的举动,可言泽并没有料到阿威其实已经知道自己与母亲的关系。原以为阿威推下言泽是为了泄愤,可现在看来我是错的。

言泽便是阿威家当初的那个弟弟,因为阿威父亲的滥赌惹出些债务,在生活重担下阿威的母亲被迫在阿威父亲的威逼下选择把言泽卖给了隔壁家当儿子,用换来的钱解燃眉之急,这也成了他们俩家之间达成的秘密,阿威才发觉之前小时候言泽的家人嫁祸于自己的事,实则是不让自己与言泽有太多交集。

一直不解当初他回家乡前,对于我死缠烂打后赞同的阿威却奇怪地挑着眉,发出喘着大气的鼻息声来说话时,在那样奇怪的状态下赞同随行时我当初就应该相信直觉。

现在回忆才后怕了起来,阿威在之前曾给自己与父母各买了一个高额保险,奇妙的是我却从旁敲侧听里得到了他父亲意外去世的消息,那么阿威便得到了一笔巨款,若是继承下来可能言泽的出现便会分到这杯美羹,他肯定是不愿。

所以谋杀言泽一定是必然的,而我的同行却是他预料之外的请求,始料未及的情况下索性阿威一不做二不休便把我扯下了这滩混水。他料到我的性格必然会帮他说谎,所以他才详细的解释给我听,当初的我是被骗去的,而我不想再去追究这般无聊的说辞。

可阿威并没有发觉,言泽也许是知道阿威的想法,才故意骗他去水井边上看夜景,索性让阿威得以实施,才有了之后言泽安静的“躺入”水井,不作一丝反抗。

5

这么多年,之所以没人认出他们是亲兄弟的最主要原因,归咎于阿威是个胖子且还带着眼镜,但言泽是个实实在在的硬汉。天壤之别,谁能分清。而他们家说话相同的地方兴许就是说谎时总会挑着眉头,当初言泽回避对视的动作大概是为了不让我看出心虚的样子,实则从始至终言泽都没有说谎而是知道一切事情并且将计就计罢了,只是为了迫切相认结束这段荒唐的记忆。

言泽在此废了一只手臂,在妻子的照顾下阿威又重回到以前的不离不弃,但是言泽与乒乓球从此无缘,每次见到他们最多的时候,就是在体育馆上言泽笑着安静地观看阿威卖力地挥拍打着比赛。

现在再反思那时说谎的行为,我想我并不会后悔,即使是他是坏的,起码我看清了一个事实,阿威肯定是看出了言泽当初的举动,更加生气于言泽对生命的漠视,无动于衷的样子让阿威当时怒火中烧想证明言泽是否这么大义炳然为了亲情而牺牲自己,所以结果令他打消了原有的念头。

那口如同茶底景观的水井从底面望向天空,感受到的是生命中最善良的时光就像是水一样明亮,那所谓一丝不挂且不带任何隐瞒的话语,藏着的理由兴许就是遗忘。

6

事情过了很久之后,我再次与人分享这件故事的时候,旁人提醒解释给我听结局,我才发现言泽其实才是最大说谎的人,至现在阿威所说的寓言里的结局我并未了解过。

结局是女生在聚会上杀死了男生,并且坐在座位上的人实则是她父母与她谋害致死的亲戚及男生的尸体。转而言泽最初出现在阿威家中而不是自家的时候便是早有预谋,对于言泽加害于阿威后最终受益的是两份保险,一份父亲的意外险,另一份便是阿威的意外险。可令人费解的地方是言泽为何不先下手,反而给阿威一个易如反掌的机会。

让我不禁回忆起不久前阿威曾告诉我的一件事情。我曾问起阿威老家建起石灰砖房为何不拆了黄泥土房;阿威告诉我他奶奶在几年前早已过世,当地传说通常去世之人的房屋几年之内不能拆去,原因无二便是农历供奉的那天便会回来“居住”用餐。那天在家里,只有我与阿威还有母亲及言泽四人便再无他人,而我看到的是奶奶归来的魂魄。

旁人所给出的解释是奶奶之所以被我看见,是因为我是外人。若是家里有些变故便可以附身于外人化解危机,我才发觉为何言泽那时不敢对视我的原因,是他看到了奶奶的出现。人基于五官而活,言泽少了俩便因此其他部位会有超感,所以他有上了阴阳眼得以看到魂魄游荡;这样就能解释言泽为何鬼使神差地让阿威推了下去而并无反抗。

虽然这诡异的事情令我恐惧,但更明白了兄弟之间不应该把其他比过感情,因为那些关系并不会说谎。

 

叙述死亡之谎

祁守仁 新普京集团娱乐网官方网站

 

清晨的黑牛奶我们傍晚喝

我们中午早上喝我们夜里喝

——保罗·策兰《死亡赋格》

 

死亡是最大的谎言,或者说它说了最大的谎言。我不质疑它的存在,却担忧着它对人类所说的谎。尽管我不清楚我是不是身处它庞大的谎言体系中,但我还是忧虑,以一只萤火虫的样子忧虑,叙述死亡所说的谎言。

我年轻、富有朝气,活得健康,久不久还感受到所谓的快乐。学业、家庭、爱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接近完美。所以,我似乎不该想这么阴冷的问题,也不该不知不觉地被死亡的真面目侵蚀。但它还是这样无情而强势的来到,慢慢爬上我的每根神经。每想一次,全身就颤抖一次;每面对一次,灵魂就又多一层重量。久久无法自拔。

许是因为信仰宗教,许是因为崇尚自由与美丽,我对它越逃离就越临近。在这种临近与排斥的撕裂中,我努力地释怀、尝试解释。我知道只有对死亡这种美的暴力认真思考,对它隐藏在自我当中的魅力努力挖掘,才是我对生命真正的负责。

我不恐惧。以我所信仰的宗教去试图解释它,以人性的美与丑去解释它。对我而言,死亡不是终结,而是到彼岸世界的过渡。我始终作为死亡多种诠释者中的一个,朦胧而可悲的认知,自言自语的解释它的谎言。我想既然清楚的想过怎样活着,那也要公平的去想死亡,谦恭而敬畏,珍惜且忧虑。之后,像明天就要死亡一样活着。

一、             猫的坟

初中的时候,写过一篇名为《猫的坟》的作文。现在想来写得异常幼稚,但它总会因为一些特殊、复杂的联系而从我的回忆中升起。

文章缘于我看到我家对面的房顶上死了一只猫,直到它腐烂发出恶臭也没有人来埋葬它。我清晰记得我当时的那种心境,面对镜子当中的自己泪流满面,仿佛我就是那只猫一样。是恐惧还是心疼,不得而知,只记得自己哭了好久。

后来,我忘了这件事。年龄慢慢增长,也渐渐可悲的成熟,不再那么“幼稚”的记得许多事。它腐烂成了什么样?又去了哪里?我一无所知。

但一切冥冥中都是注定的。那件事后不久,我养了一只猫,一只完全不同的猫。是要试图冲刷掉那种面对死亡的腐烂的恐惧,还是怎样?我不敢说出确定的答案,如果真是那样,真是不道德的行为。

我养了这只猫五年,从尚未睁开眼睛一直养到身材臃肿。但此刻我所自责的是,我的笔触没有给自己写下谶言,却在我的猫身上一语成谶。

当我背对故乡,踏上求学之路,面对着许多的艰辛,我选择记录却从不抱怨,唯独担心着家人是否平安、故乡风雪是否如故。可我终将逃不过那份自责的来临。接到母亲的电话,说猫病死的那天,我的手抖得像风中的竹子。我把生活的这座城市从东走到西,循环路途,同时思念。再一次落泪,还是因为一只猫,跟当年一模一样。

我想过退出所有的社交软件,以此祭奠。或许有人说我矫情,但只有我懂得那些一个人写作的深夜,它无言的陪伴有多重要。我反复对自己说:你要知恩图报,它没了,听懂你说话的就没了,没必要多说话。这样的想法持续了好久,可不知不觉间竟然也消失了。毕竟这世上悲伤的事太多,多了就容易麻木,悲伤不过来,也悲伤不了多久。

可一年多来,我还是没有忘记它。没有写下一篇诔文,却时刻思考着它带来的深意。对于身边一个活物的离去,我第一次深切的接触了死亡,我真正沉痛临近那死亡带给我的无法逃脱的沉重。而这初始的认知和迷惘,却是动物给我的,说来也有些许讽刺。但又说回来,人也不就是两条腿行走的动物吗?

那死亡缓慢在我面前打开那些景观,降临于我身体之上的一次次轻薄,使我更加透视死亡之谎,同时把自己植入绝对的、复杂的忧虑与明晰中……

二、             我死了

写下这三个字的时候,我感觉背后或者头顶有双眼睛在看着我。实际上,我常常陷于这种场景,所以我除了睡觉外几乎不敢闭眼,即使在睡觉时我也觉得有一种可以马上睁开眼的能力,这是因为我怕那双眼睛突然出现,关闭我的眼睛。

我不懂这是不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表现,但我知道我很感恩,这种不闭眼的能力,让我更加看得清自己(而我处在生命当中)。

当然这也不仅仅是标题党的喧嚣,这是我真正感受过的。前不久,哥哥匆匆打来电话(可怜我现在总是依赖这物件),他说:哈鲁无常了。这句话听完,我愣在了校园的小径上,直到他一边着急的“喂、喂,你没事吧”,一边把电话挂下。可以说,这句话极具宗教式的神秘。哈鲁是阿拉伯语,这是回族人给自己取的阿语名字,谓之“经名”,包含着某种认同与崇敬。而“无常”二字,却是佛教与伊斯兰教同时使用的一个名词,但两者却有本质的不同,伊斯兰教常用此词来指代死亡。“无”和“常”二字的组合,隐喻着死亡深处所包含的虚妄与无奈。但我那时没有想这么多,我只知道我的“经名”也叫哈鲁,我只知道无常说的是死亡。

那刻我真的感觉有东西扼住我的喉咙,说你死了、你已经死了,你怎么还有气息。我不懂是不是只因为一个名词相似而惧怕,也不懂是不是因太多沉重的宗教词汇压迫而颤抖,我竟然濒临这种崩溃的边缘。尽管后来知道是一个跟我同名的堂兄去世,但我还是一直困于其中,取不出来自己。我现在想,那应该是我又深入了它,深入那“你要死了的恐慌”之后而存留的刻骨铭心。

我无法准确描述那种感觉,仿佛是一只幼小无力的蚂蚁,一不小心就要面临灰飞烟灭,而且不知缘由也不知何时何地,这该是人世最残忍的事。我始终恐慌,我不信许多人说的不怕死,真的不会惧怕那种“蚂蚁”式的感受吗?

就这样,我那晚做了一个巨大的梦,梦里有自己的一生。而我没有看到我死之前,只看到裹尸布袭来之后的场景。我听到,那句熟悉的言辞,哈鲁无常了。我大喊,我不去、我不去,可是没有人听得到我的话。我乞求着,你们洗我的身子慢些吧,我疼;我阻止着,抬我的人也慢些,我看看双亲,看看家乡。再往后,黄土朝着脸倾泻下来,窒息中我醒来了。背上的汗湿了床单,眼角的泪湿了枕头。我呆坐着,许久、许久……我试图问自己,你不是都懂吗?你不是都不怕吗?你不是诗人吗?竟然一句答案也没想到,傻傻坐着又沉沉地睡过去,这次没做任何梦。再醒后我仿若又活了一次,看着照在栏杆上慵懒的阳光,泡了一壶茶,在那里读济慈——“我在黑暗里谛听着:已经多少次/几乎堕入死神安谧的爱情……”。心无旁骛,独自欢愉、庆幸。

我庆幸我还活着,庆幸在我活着时能对那死亡之谎有些许认知,这样我就不必在它真正来临时,像梦里那么恐慌。经历这事后,带着微笑与不变的忧虑,我对它的思忖又深入不少,可没有再因忧虑而消极,只有更多的敬畏与珍惜。怜惜世人仍然迷失于雾霾一样的死亡谎言背后,但这时我却为雾霾后的人保存着希冀,犹如我对死亡之谎保持着深入的生命式的拥抱的欲望。

三、             公墓

对于回族人来说,公墓可以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甚至可以归为一种情结。每户回族人,平均下来可能一周就要去一次公墓,甚至更多。这对于大多数人,可能是无法想象的。墓地,那么偏远,那么阴森,平均一周去一次?即便是我这样传统回族家庭长大的孩子,刚开始也是对这事满怀疑虑。

但对于回族丧葬的过程,我还是能够清晰的说出。每次有回族同胞去世,家里人先是会给他洗净全身,接着会有相识或者不认识的回族兄弟探望。然后在晌午礼拜后,会在清真寺举行祷告仪式,称之为“者那则”。接着众人抬着亡人到公墓区,放入早已挖好坟坑当中。然后阿訇(穆斯林主持宗教事务的人员)诵经,人们在静听,结束后向着墓地大声说一句“色俩目”(问候的话)后,就安然离去。没有眼泪,没有喊叫,没有鞭炮,更没有墓碑。只有肃静,只有朴素,只有无声的哭泣与不舍,还有对死亡真正的敬畏与勇敢的平静。

开始时我也无法理解,因为电视中看过要是有人死了,家里人总会哭的死去活来,但回族的葬礼上缺乏那种破裂式的眼泪。偶尔见着几次,许是亡人的女儿或者爱人,虽然哭得很伤心,但那眼泪好像也不同于寻常。就我观察,那眼泪没有声音,从脸颊一直流进嘴里,苦涩、疼痛,但他们还是默不作声。

我试图去了解这其中的道理,后来我明白我无需寻找,因为我本身就具有这种特质。他们在复杂的生存中,始终保持着那种朴素的特质,在沉默中书写着一个民族对于死亡的认知。这也就是张承志先生写出那句话的缘由:“十九世纪的人物左宗棠更不能理解:为什么在他的大规模的军威皇法前,挑战的尽是些褴褛的、菜色的人。”我不把这种对死亡谎言无情的拆穿,归结为一个地区的强悍,我觉得这其中肯定有某种特殊的精神力量作为支撑,这力量不是一个地区所能承担起来的。

站在故乡的公墓上,我脚下睡着的不仅是死去的祖父,还有那些对人世、对自由、对人类解放做过贡献的回回先民们。而我此时没有任何立场,作为一个几近懦弱的孩子,我继承的唯有那种伟大的死亡观念,那种蔑视死亡之谎的勇气。昂首在祖国的大地上,我看到这些悲壮而又富有生机的灵魂,注入为世人忧虑的心灵,注入我迫切拆穿死亡之谎的内心。我感谢这些流淌于骨髓深处的力量,使我拥有正视死亡的魄力。

写到此处,我回想起这些思考的艰涩,不免又陷入一种无垠的晦暗当中。我在谈什么呢?当我谈论死亡,甚至说它是最大的谎言的时候,我又在说什么呢?我是否藏起了一些隐秘的想法,如同一个老头藏起已故老伴的红头绳。又或者我只是企图揭示存在,希望着那奢侈的改变,可以从我们各自的世界中央开启。

也许有人相信那是终点,但这死究竟是不是呢?我不敢断定。但是与其苟且,何不好好站立活着。驾驶向死而生的伟大,碾碎那些虚无缥缈的懦弱。我挣扎着,经由自己小小的存在,升华出某种独特的深意。它不华丽,却饱含深情与爱意,对于我自己、对于我们生活的人世和土地都是一样的。

我用冗长的篇幅,几近崩塌地叙述着死亡之谎,企图用其反面的光映射出我们所需的钥匙——生存之匙。但面对这浩瀚的人海,冗长似乎也太简短。我面临不安、不安、不安,无以复加的不安。从这种意义上说,我还是愿望自己是蚂蚁、萤火虫,照亮一丝光芒就好,愿望存在着就好。

当我要结束的时候,我想象这是一篇遗嘱,那该有多神圣。我残余下一些简单的词句,高举逝去的理想主义,因为自由与梦而鼓起勇气,因为怜悯与悲哀而勇于承担。

可我是否过多的责备了死亡,责备它那残酷的谎言,让浮沉于人世的万物继续陷入虚假当中。但似乎忘了,也有可能是我们自己假借死亡之口说了谎,即使看清,也在固执的延续。

还是选择原谅吧,我总习惯原谅。无论谁是谎言编造者,都原凉。我们只要看到那苦涩的黑牛奶,怀抱敬畏、勇敢而努力的活着,那些虚妄、迷醉的死亡之谎便会不攻自破,谁也不会再说“这样活着舒服,哪来的死?”。

此刻,想到那些许许多多的裹尸布,我第一次觉得那是天空的颜色。

 

 

灾变

陈杰桦 玉林师范学院

那天,阿东跑来我家跟我说,强子很奇怪。

我玩味地看着阿东,不知说什么好。阿东几天前趁着学校放假,与强子、孙红、林芳、大梁、石头五人搭伙去邻市的湖山宿营。那天刚巧下暴雨,大家都很担心他们,所幸他们都安然无恙地归家了。是不是因为旅行阿东与强子闹矛盾了呢?我如实问了阿东,他反而用力抓住我的手,眼睛瞪大看着我,呼吸因奔跑而急促,“你可能不信,强子或许已经死了!”阿东喘着粗气说,那晚下暴雨,我们帐篷旁的河床暴涨,强子为拉帐篷掉到河里,我和石头拼了命想救他,却都不敢下水,只得跟着被河水冲走的强子,我们跟了几百米,终于找到被树枝挡在河里的阿强。嘿,幸运吧!可等我们把强子拉上来,用各种方法抢救,强子都没有呼吸。我们又累又困,手机也没信号,只得拉着强子不知是死是活的身体,找了块岩石的背面躲了一晚。第二天林芳摇醒我,说强子不见了。我们慌做一团,突然间我原本没信号的手机响起,是强子打来的,他叫我们下山回家。

“然后,你们就回家了?”我轻声问道。
  “对,可强子很奇怪,一路回途他都没说过什么话,我们问他什么他要么支支吾吾要么不答,脸色像蒙了层灰一样。”阿东道。
我故作轻松地说:“没什么的!强子也就被吓坏了而已。”阿东看着地面,不停地摇头,“强子已经死了,我们都看到了,都看到了……”阿东不停对我说,直到我送走他那一刻,他还说强子很奇怪。

第二天上学,大家都照常来了教室,强子不例外。我不自觉的观察着他,果真是少了很多笑容和言语,一上课就只顾着低头写作业。
下课后,我走到强子背后突然抓住强子的膀臂,想给他个恶作剧,但强子一声不吭,依然低头看习题,我也只得把手松开,他的膀臂很软,即使隔着外套都能感受到,好像没有骨头一样,我拍了拍强子的肩,笑说:“强子,露宿好玩吗?有没有和孙红、林芳发生什么风流事?”强子没有动,只是发出低深的声音,“嗯……好玩……”我自讨没趣,转身想走,就在这时,我发现他的头发湿淋淋的。

阿东说得对,强子很奇怪。他现在越来越独处,越来越少话。这几天强子没和大伙玩过,要么下课消失,要么上课低头,老师提问他问题他也只是站起来一言不发,场面尴尬。他的衣服,头发常常是湿淋淋的,不知是否是下课时弄湿的。奇怪的是他的嘴唇很干,这几天也没见过他去自动饮水机打水。我和阿东很多次去找强子,想问问他的情况,他都一言不发,也没有注视过我们,目光涣散。

我想尝试打电话给强子爸妈,了解强子是不是生病了?可每次打过去,他家的电话都占线,强子周围座位的同学抱怨常闻到一股怪味,混合了潮湿与变质肉类的味道。

有一次在走廊看到强子。他低着头,偻着腰极为难看地走路。我故意挡在我前面,审视了一番强子,他的脸色灰暗得可怕,就像电影里的瘟疫病人,我故作爽朗地问道:“哟,强子,期末考试又要拿前三了吗”强子看了我一眼,又急促的把目光转移,他双手把手指绞在一起,手上沾满了黄泥。“啊……不是……”强子紧张地说道,声音气若游丝。

身后忽然有同学喊我的名字,我一扭头强仔就趁机跑开了,我再想追上去的时候,发现地上有一排黄泥色的脚印。

距离强子落水的第七天,我终于按捺不住焦虑,叫强子放学后留在教室别走,我要当面问清楚我的兄弟现在他人不人鬼不鬼的颓废模样。

铃声响起,放学而雀跃的少男少女陆续走出教室,我不停地在座位上抖腿,等到教室只剩下我和强子两个人,强子趴在桌子上写东西,我走到他面前,大声质问。“强子你到底怎么了?听阿东说,你被水淹了,是不是落下什么病根?有什么你告诉我啊,我们是死党!”
强子一动不动。

我忍不住用手扯了他的肩膀,他的书、试卷掉到了地上,我蹲下来想帮他捡起,却被纸上写得密密麻麻的东西吓住。

他的书、试卷上写满了五个人的名字,阿东、孙红、林芳、大梁、石头。
强子的头埋到了膀弯里,双肩不断颤抖。

我试着用手碰了碰强子,他猛地站了起来,用眼注视着我,病态的脸抽动着。“我被水淹了?哈哈,我?”我后退了一步,“嗯……阿东告诉我,那时你没呼吸了……”
“嘿嘿嘿……”强子阴惨惨地笑着,“那你怎么不问问,阿东自己有没有呼吸!那晚下暴雨,河水冲走了我们的帐篷,阿东他们都被卷走啦,只有我逃出!他们明明已经没救了,是我一个个把他们从河滩上拖上来!可是!第二天他们全活了!还跟着我上车回了家!”强子双眼通红,抓着我的肩膀歇斯底里,“你为什么不问问他们有没有说谎?死的人,是他们啊!”

我被吓得后退倒地,手却摸到了一只鞋子,我扭头去看,是阿东。我惨叫一声想躲开,背后却碰到一个人,石头。现在我看到了,他们全都来了。阿东、孙红、林芳、大梁、石头,他们全身湿淋淋的,沾满了黄泥水,脸部浮肿,双眼凸出只剩下眼白,林芳原本可爱的嘴唇变得紫乌,并吐出泥水。

我战栗得不能言语动弹不得,身体变得冰冷。阿东、孙红、林芳、大梁、石头五个人,手拉着手,围成一个圆,环着我不停的转,不停的转,我感到不能呼吸,仿佛在水里,耳边只剩下强子尖锐疯狂的声音:“今天是头七,嘿嘿嘿,他们要借尸还魂,嘿嘿嘿……”
恐惧埋满我的大脑,意识消失前,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你怎么不问问他们,谁在说谎?”

 

最后一次谎言

汪轩  广西大学

我是一名记者。

这些年走南闯北,手中的笔也记过不少人的事迹,但是有些人有些事,确实无论如何都无法定义好坏的。几年前,我遇见过这么一个人。

约了好久,我找到了尹先生。他是我重点采访的对象。

请坐。他用一种不同于普通人的腔调说这句话,然后顺势泡起一壶茶。他的脸隐于茶雾之后,虚浮的空气扭曲了光线,显得一张明明平静的脸多了几分沧桑。我知道接下来应该问的问题,但正因为话题的沉重性,却有些说不出口。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尴尬,自顾自开始了话题。

我来自c国,用今天的话说,那是一个独裁的国家……”他眼珠微微朝上,陷入了过去的这段回忆里,声音明明平稳,却是可见其中依稀的惊慌。

 

感谢金将军赐予我这一切生活,我一定努力,在有生之年杀光所有M国人……”这是一个普通军官家庭一早的祷告来自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的面前贴着一张元首画像。

正哲,吃早饭了!女主人呼喊着,少年又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来到了饭桌前。桌上很简单,大家却吃得很香。

正哲,今天你父亲要回来了,感谢伟大的金将军,你要好好表现,知道吗?女主人唠叨着,少年含糊不清地应了句,飞快地吃完了自己面前的东西。

 

不久,门被打开了,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脸色煞白,嘴唇紧抿,却在开门的瞬间恢复了平日里的面无表情。

爸爸!少年雀跃着投入中年男子人的怀里,但这次男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训斥他没有男子汉的气概。

美淑。他转过头略微停顿了一下,喉头滚动,……我要去执行一个任务了,可能……”

又要很长时间不回来是吗?女人的眼里隐隐有了点碎光,在灰暗的屋内不是很明显。

……就去吧遵从金将军的指示。女人嘴唇颤抖,金将军……金将军万岁!

男人暗自苦笑,两人面对面,家门紧闭,却是谁也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明明没有第四个人能听见。

是啊,金将军……万岁。男人接口接得很平静。但是眼神却失去了军人原有的坚定,只剩下无尽的悲哀。

对于我们来说,那时恐惧和信仰并没有什么差别……害怕无处不在的督察,害怕其他人的检举;只要检举了别人自己就有了活路,为什么不去呢?尹先生低着头,手不住地摩挲着茶杯,我知道那种感觉,这段岁月,不仅在c国存在的。

 

爸爸,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呢?少年有些难过,但军人的职责就是如此,何况是金将军的命令。你要去杀M国人吗?少年仰头看着他。

正哲!女人皱眉,怎么动不动就是打打杀杀的!男人却朗生一声,摸摸他的头,没有说什么。没人能看见,男人笑声中的阴霾,谁知道今天过后自己的结局,还有……他看了一眼妻子和儿子,那些堵在心底的话依旧说不出口。好歹,不管自己如何,他们,大概,看在自己的份上,能饶过这对母子吧!但毕竟清楚,只有一分把握。

不忍地别开眼,逼自己硬下心肠,美淑,我……我现在就要走了。

这么急!女人惊呼了一声,却在眼睛不经意间看见元首画像的一刹那压低了嗓音,我帮你收拾一下……”

不用了。男人生硬地打断了她的话,却又柔和了语气这次……轻装简从的,什么都不需要了。

还需要什么,男人惨笑一下,脑中浮现了同伴的话,告别之后马上得走,不然被上头发现了谁也走不了!妈的,那小子就知道他不靠谱,广播给M国那边人时出了那么大一个差错,居然说什么第二天是c国假期……我们现在倒是要被连坐了,妈的!记住,cH货边境的电网我来搞定,我们拿杆子将电网拉下来,电导到其他地方。我只能坚持两分钟,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未来九死一生,除了电网,还有昔日同僚的枪炮,还有绵延千里的地雷带。怎么可能带上其他人呢?金将军,果真是金将军啊!

说谎的滋味是那么难受,甚至为此一家人都要背上叛北者的名头,先前的自我安慰此时此刻已然近乎全部失效!

他闭上眼,咬紧牙关,硬生生按下心中绝望的嘶吼和对自己的唾弃。为了自己的性命抛下其他人……可是即使自己留下来,家人还是会被连累吧?那么……

要听妈妈的话啊正哲!他说道,艰难的声音一字一句,或许只有自己知道那其中的含义了。

我知道了,爸爸。少年的声音依依不舍,他回头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母亲。

隔壁突然传来了一阵歌声,惊醒了僵持的几个人,是每日例行的声音。男人定了定神,轻轻地说,再见,美淑。话音刚落,转身大步离去。女人捂住嘴,甚至不敢哭出声,执行金将军的任务应该是一件光荣的事,一般人应该是高兴才正常吧!

随着房门的打开,歌声逐渐清晰起来,旋律轻快,唱着:“感谢伟大的金将军!感谢伟大的金将军!

背对着女人,男人看不到女人流泪的眼,可是女人也看不到男人。从不流泪的军人,额上绽出的根根青筋,眼底看不到头的深渊,以及,胸口挥散不去的痛苦——他说谎了,自私地说谎了,他还算什么男人!

 

我背叛了自己的祖国,为了活下来。尹先生的头深深埋入自己的双膝中,我向我的妻子说谎,我……我不是人!

尹先生,你冷静一下……”我有些不知所措,亦不知从何安慰起。

可是我费尽那么多心思……”他声音哽咽,这么多年的折磨,无尽的愧疚折磨着我,如果当初我就这么死了,会不会没有今天的报应了?我夜夜做梦都能梦见他们哪……”

可是我的同伴们不能白死…………”他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那个和他一起逃跑的同伴,死在了南北国之间的地雷带中,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仅仅是快跑,甚至未能意识到自己脚下的是什么。他空忍着所有的痛,一瘸一拐地跑向了H国,然后投降,请求庇护。

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的结局,他不应该被苛责,在那种情况下,在人性的考验下,他只是下意识地选择了一条看似最好的路。

当问起他的家人时,他不肯多谈,或许是已经知道了妻和子的结局,却仍旧自欺欺人。

 

那是我唯一一次向家人说谎,为了我自己的命。良久,他终于平静下来,大概之所以能活下来,就是为了赎罪吧。他以这句话做结局。

采访结束之后,我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坐在昏暗的角落里,手指时断时续地敲打着椅子的扶手,口中哼着我听不懂的曲调,是c国的语言。

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他哼的是:“金将军万岁!金将军万岁!他那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哼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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