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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湖诗群”第12期“每月诗人”作品展示——祁十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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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仁的诗歌很好的表现了母语与信仰这样的少数民族诗人情结,但他又从少数民族的身份中走出来,重塑爱与艺术的立场。他的诗以其鲜明的民族性、生命性,建构起他的精神价值与艺术格调,谦谦君子、娓娓道来的语气中自然熔注着一种刚性、纯正的神性体验与追求。守仁是一个虔诚的穆斯林,信仰为他的诗歌装上理想的翅膀。
我看好他的少数民族身份,看重他的汉语领悟,看重他将来付出努力后的在二十世纪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与汉语诗歌上的独特性、创见性,我们期待十年、二十年后当代文学史教程中有他的文化身影!
——董迎春(文学博士、复旦大学博士后,学院教授,青年批评家。)
弱冠的诗人祁守仁,在游历,或对所经历的事物的切身感受中,糅合了他的思考和想象。缱绻的羁旅,青春的激情和写作的热望,均被导入到一种相对繁复的叙事中,这使他前倾的姿态,不断靠近着对生命本质的探询和谛听,在诗歌中呈现了出离于他年纪的丰富性。近年来,在回族新生代诗人中,有显明的回归民族宗教意识的倾向,守仁亦有这种自觉,是非常可喜的,但愿他在这一向度上有倾向性的表达,因为,诗意的澄澈透明,唯有在根性和神性中方可觅得。
——孙谦(诗人、穆斯林人文学者、回族。诗歌创作已三十余年,出版有诗集《风骨之书》、《让石头说话》、《境域书》、《新月和他的反光》,穆斯林三部曲:《穆斯林词》、《苏菲的绝唱》、《新柔巴依集》等。曾获台湾“蓝星诗社”屈原诗奖(1992年);台湾淡江大学暨“蓝星诗学”第一本诗集奖(2003年);澳洲“国际汉语文坛”首届国际汉语文学大奖(2011-2012年度);新死亡诗派免费诗集奖(2012年度);北京文艺网国际华文诗歌奖(2014年度)等。诗歌作品入选多种选本,并被翻译成日语、英语和波斯语介绍到海外。)
祁十木的诗在同龄人的手笔中愈发显露出一种辨识度,这大抵是因为伊斯兰精神信仰作为一种灵魂的底色,所能在潜意识中带给他的端望与考量世界的视角。视角的选择往往有决战胜负之力,我深信一种骨髓深处裹挟而来的宗教意识一旦得以充沛开掘(而非标签化的涂抹),一个诗人的精神基点无疑将与灵魂更近,与庸常更远。显然,祁十木已在一个尚显青涩的年华开始变得心事重重,甚至因为那些关乎救赎、死亡、孤寂的思忖而疲惫不堪,并慢慢与这个实用主义泛滥的年代及人潮格格不入起来。而这正是我愿意对他的诗歌保持更高期许的根由。
——石彦伟(《民族文学》编辑,回族作家)
我读诗歌不多,二十来岁时,曾读过也写过一点。依稀记得北岛在哪里写过:民族化不是简单的戳记,而是对于我们复杂的民族精神的挖掘和塑造。
读过祁守仁的诗,这句话自然而然浮现。作为一个弱冠少年,他的诗,透射出一种完全超越年龄的沉重,在我接触的很有限的几个回族诗人里,他的象征主义意味也是较浓的。他将一些回族独有的文化符号全部打碎,然后撒落在一行一行的词句之间,浑然且质感。
细读,在他的诗行之间流溢着这样的气味——老旧、沉默、流浪、爱恋、罪愆、他乡……在不同意象中,祁守仁,一个弱冠的诗人,走向了略显青涩的苍凉,走向了青春的艰涩和飞扬,也走向了对母族本体的追索和礼赞。
对民族精神的挖掘和塑造。显然,这是一个很长的旅程,很高兴地看到,祁守仁踏着朝阳,已在路上。
——敏洮舟(回族青年作家, 2014《民族文学》年度奖、第五届甘肃黄河文学奖、2014年度华文最佳散文奖获得者)
祁十木的诗似乎内敛着某种沉静且平稳的语调,这构成了他能以近乎琐碎的、娓娓道来的抒情方式,为我们真诚地再现了其纠葛于生活经验中关乎身份认知、情感独白,以及“跨过了失语民族”进行必要反思的个人心灵史。
——刘阳鹤(青年诗人,辑有诗歌手册《新清真集》、评论集《错失的意义》两部,曾任齿轮诗社首任社长,荣获“光华诗歌奖”等。现于陕西师范大学攻读文艺学专业硕士。)
毫无疑问,守仁的诗里充满了一种辩证的驳杂,但骨脉是清朗的。很明显,守仁相当勤奋的写作训练逐渐使一种丰盈、饱满又拿捏适度的综合语法降临于他慢慢打开的诗歌景观。世界的暴力在守仁的诗中很少显出一种过度,语言的纷扰带来的危险也被一种良善好奇心的注目而抚平了。
这个来自粗糙纹路之地的西北穆斯林小伙,改良了张承志愤怒的激情和海子狂暴的语法,使之更适应霉雨漫漫、令人分心的南方午后。由这信仰,守仁通由语言的攀升而使“民族的语法”“显现光荣”,但他也从不拒绝任何一个向内的“隐秘的晦涩时刻”。守仁似乎很明白日常的不可摧毁会如何影响一个写作者对语言的掌控,这大概是马雁带给他的启示:一个暂且放下包袱的行路人,在世界和历史的晦暗地带低头赶路,全身的骨节酥酥作响。
在现实和想象中,在不断穿行于北方的河州大地和南方潮热的雨水节候之间,守仁重获了一种在地的“取名过程”,那困扰他的河州大巷道的名字也在“无助”的历史之中被重新唤起:这名字来自“父亲”的“遗传”,是“全无”之中那无可遗忘的、绝对的不可摧毁性。
——砂丁(青年诗人,同济大学中文系在读硕士生,曾任同济诗社社长,获第八届北京大学“未名诗歌奖”、第三届复旦大学“光华诗歌奖”)
读祁十木的诗,可以获得一种古典、质朴的品质感受。这种品质也是他从小生活成长的家乡河州的品质,与之相关的人文面貌和宗教意识给予他善良、悲悯的诗人情怀。祁十木的诗歌语言节奏把握自如,内在韵律流淌。但也可以看到,在入诗材料选择和写作技巧方面,作为一个在学习中的诗人,仍有很大的提升之处,他需要向着节制和更有抒情力量的方向努力。
——马小贵(青年诗人,中央民族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硕士在读,朱贝骨诗社成员,曾获第三十二届樱花诗歌邀请赛特等奖。)
阅读祁十木的诗,不需要去等待一个起着提升作用的句子:他凭借紧致的词语质料,将自己切身经历着的或在想象中经历的生存事件,一级级扎实地搭建起来,形成了一种甚至略带说教意味的雄辩的磁力。民族想象,信仰间的张力,故土与地方性经验,日常生活的历史连续性,这些被明确标示在诗歌文本中的元素,共同构成了祁十木以自己“表达的语法”而抵抗“失语”的远景。它们成为诗歌抒情的起搏器,一如诗人纤细的脖颈上那颗耸动着发声的突兀的喉结。
——秦三澍(青年诗人、译者,复旦大学中文系比较文学硕士在读。诗歌作品、译作、评论文字散见各类文学刊物及选本。曾获“柔刚诗歌奖”校园奖、“重唱诗歌奖”等。辑有诗集《人造的亲切》,主编“杜弗·青年诗丛”、《同济诗歌年选》书系。现兼《飞地》丛刊诗歌编辑。)
祁守仁的诗歌内,具有他对本民族历史与命运的思考,并将这种思考融入个人生命的体悟,进而使得诗歌的承载力增大,具有同代人少有的厚度。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只要在诗艺上继续锻造,祁守仁一定能为我们带来更多更优秀的作品。
——马骥文(青年诗人,穆斯林。现为吉林大学中文系中国现当代文学硕士研究生。曾任《飞地》丛刊实习编辑)
读守仁的诗如食老莲,切入语词所结构的坚硬表层,之后偶有情绪的单纯的甜,但触及核心时则会感到一阵密集的清苦,这是一颗年轻的心主动担当自我与民族守夜人的清苦(过早地以“民族诗人”框定一个年轻的写作者是有害的,而守仁诗作的多向主题已然显现出辽阔的可能)。守仁的诗是自省而慎独的,不畏宏大因而自有气象,并有意以复杂的句法练习排解纯粹抒情的单调。可以期待的是,这颗年轻的心将从存在中读出更为丰盈的回甘。
——张雨丝(复旦大学2012级历史学系本科生。复旦诗社社长,复旦诗歌图书馆第二任馆长)
当下诗歌写作中,很多人在质疑诗歌对于时代和世界的意义,甚至批判不少诗歌陷入了仅仅关乎自身的小情小调,这个时候,守仁用诗歌展现了作为一个诗人的语言力量和担当精神。读守仁的诗歌,类似于快醉的时候还要贪杯,字里行间及其背后异乎强大的后劲一遍遍侵袭着读者。就诗歌写作而言,依靠经验技巧的诗人总是不如投入生命来呐喊发声的人,守仁显然属于后者。守仁“关心所有进风的地方及出人之处”,常常利用贴近现实本身的事物配置,而非经验视野的假设意象,这样搭建的诗歌空间支点稳固,并足以承担其或热烈或悲怆的情怀。诗人写诗,大应如此,不断地对诗歌意义提升构建,对于语言词句反复叩问和锤炼,最后,才会使“我们表达的语法,显现光荣。”
——童作焉(青年诗人,现就读于复旦大学保密学院,复旦诗社副社长。曾获第五届光华诗歌奖,第三十一届全国大学生樱花诗歌奖三等奖,第一届重唱诗歌奖二等奖,2014全球华语短诗大赛佳作奖等。入选第八届“中国星星·大学生诗歌夏令营”,入选鲁迅学院首届“两岸青年作家文学营”,入选天涯“中国90后诗歌大展”等。)
认识守仁这好兄弟,是在第八届星星夏令营里。他显得很腼腆,眼神是我见过的人中最干净纯洁的一个,没有一丝杂色。因为要坚持信仰,在大家饕餮进食的时候,他只能在一旁默默忍耐,到了晚上再陪他去找清真餐馆。
他写自己的民族,也写生活细节。在《哑巴》这首诗中,以冷叙述的手法平静地向我们展示了一个破败的场景,继而带出了哑巴老人以及父亲等等意象,描绘出了一个古老民族欲说却不能说的痛苦,让人读着非常压抑。我一直认为,对于一首诗,语言以及意象或词汇都是相对次要的,诗歌的气息应该放在第一,很显然,这首诗做到了。
在一些对生活的观察上,守仁展现出了超越性别的细腻和敏感,他的诗更感觉像一个女诗人写的。他的细腻,让人羡慕嫉妒恨,因为很多男诗人都做不到。而他的敏感,也会带给他痛苦和伤害,我可以在《群起食之(或生命)》中感觉到。但他并没有抱怨或哀愁,而是以一种决绝和宽容的态度去面对,足见隐而未现的大胸怀。
我很看好守仁未来的写作,尽管在诗中还有很多过于铺张的地方,也有个别地方的语法过分西化等问题。但我们还年轻,需要练习,这一些都不会影响。相比很多人,守仁已经迈进了诗歌的门槛。诗歌是一条极为漫长的道路,不是三五年,更不是十年就能决定的,而是需要坚持一生。
祝福守仁,我的兄弟,虔诚的穆斯林。
来自你的朋友,基督徒,马晓康
——马晓康(青年诗人,留澳七年,就读于墨尔本迪肯大学。参加2015年鲁迅学院山东中青年作家研修班和山东首届青年诗会、第八届星星诗歌夏令营、2015年《中国诗歌》新发现夏令营。获得首届“岷州杯”全国诗歌、散文大奖赛优秀诗歌奖等,被评为2014年度《时代文学》十大新锐诗人)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大西北的雄浑,厚重,辽远,淳朴,在守仁以及守仁的诗歌里充分体现了出来。读他的诗不难看出里面有海子的影子,守仁深受海子诗歌的影响,他跟海子一样,简单、纯粹,热衷文学,拥有自己的信仰。就好像他是生长在漫漫长夜里的影子,是杵在路旁的一盏路灯,他用诗歌叩问苍茫大地,叩问黑夜和路人,叩问自己,他因此内心深处也住着一个孤独的人,一个怅然若失、悲天悯人的人。守仁的诗歌运用了许多意象,比如青海湖,可可西里,河州等地名,这些意象构筑了一座座诗歌殿堂,也构造出他特有的影子。许多看似寡淡如水的语句,实则是不轻易流露的忧伤和疼痛,守仁善用这样的手法,当然他的诗里象征和隐喻也拿捏自如。穆斯林的身份给他的诗歌增添了一层神秘而圣洁的光晕,他忠实于他的信仰,渐渐回归他的民族,他的诗歌也正循着他的信仰,向着他的民族回归。
——董成琪(90后诗人,现就读于新普京集团娱乐网官方网站12级写作班,“相思湖诗群”成员。诗歌发表于《星星诗刊》《民族文学》等)
守仁在意象中传递诗的语言,意蕴可触,像一面放射旋转的水晶。让人眼前亮闪闪,但不刺眼,对不可知的背光面有等待。洞察物象的悉心与感觉幻觉与意识的深度以及对生活的真实性的耐心处理,对偶然性和必然性的排序及客观心态成就了这些诗的底蕴与宽度。因为信仰所以诗如灵魂,身姿端正,全心全意,同时心有感恩与激荡。
——丁颜(九零后女作家,自由撰稿人。曾在《花火》《南风》等刊物发表小说。著有长篇小说《如影日子》《预科》等)
对像祁十木这样年轻的诗歌写作者而言,加法可能是一种有效的锻炼,所以我似乎不该批评他诗歌中那么多的修饰。很显然,他并不是依赖灵感来构建诗意空间的,那么语言自然会成为他重点关注的“建筑材料”,修辞、修饰的确能够在很大程度上锻炼语感与敏感,这在写诗的起步阶段,甚至可以说成是对抗模仿的一种独立意识,无可厚非。
就题材来看,祁十木的这几首诗努力想要摆脱所谓的青春期泛抒情,试图在其有限的日常经验中挖掘出情感与意义上的个性。然而时间总是公正的,揠苗助长式的努力得到的结果往往适得其反,更何况成堆的修饰本身就是稚嫩的显著表现。
我想还是鼓励为主,从祁十木对语言的注重来说,他应该是坚持诗歌纯正传统的,不取巧不投机,这在泥沙俱下的写作现场中还是比较难得。如果他在积累日常经验的过程中能够依托逻辑联想来找到题材或意象本身的引力场,那么他一定能够很快学会减法,呈现的作品将会令人期待。
——苏省(70年代生于江苏昆山,写作诗歌、评论、随笔等,作品见诸各级各类出版物,曾先后任《扬子江》诗刊、《诗林》双月号编辑。)
诗作展示:
九月,忠诚于裹尸布(诗二十九首)
《哑巴》
向巷子深处走,土墙
时时掉落土块,侧身看,像晾干的黄河水
最深处的巷子,隐居小城许久,一个老者的模样
没有人去触碰,我愿意冒险一试
扇扇面容凝重的门,多少年也见不了
一个人。飞过它们,掠过所有阻挡真相的水沟
里面居住一家人,一家只有一个人
他的语言不谈论说出的话,假使能说出
只是沉默的吧嗒,嚼着粮食中的粮食
养人的麦子,是他学会的耕作技术
每天的吃饭、祈祷、睡觉,简单的像他沟壑纵横的脸
如此清晰。不会写字也是遗憾,哪怕会一个字
他能写下这个家,躲藏出喉咙的家谱
哑了的人,至今娶不了妻,谈不上怀孕
可总希望,自己像只固执的海马,奔腾地会创造生命,或他自己
抽干想象的日子,他打理庭院
扫清霸道的灰尘,可以还个清静给自己
——他向我讲了故事,手语总是缺乏灵魂
我尽量贴近去理解,贴近这个哑巴的心脏,乱草丛生
父辈听诊过的地方,我自认死了的祖先,世代为医
之后,我尊重他的意愿,不勉强说话
撤退攻打巷子深处的队伍,自己也退后一步
这毕竟是个哑巴活着的地方
我远望,不舍离去,才发现原来这里朴素的一无所有
在这瞬间,我可能罪孽深重
他嘶哑整个夜晚,奋力的吼了这个十二月
对不起,我强迫只为看到万物生长
他治好哑,也治好聋,却依然沉默如羚羊
逼着走出院墙,我们同跨出去,跨过了失语民族的心灵史诗
家家户户搬出巷子,又住进巷子
三月的早晨,他对我说了第一句话
我们表达的语法,显现光荣
《家书》
——兼致星星诗歌夏令营同学、老师
成都炎热。急于找寻红星路复杂书写,汉字
简明表达诉求。推杯换盏为诗,信仰者
杯中尽是水,依旧诚挚、浓郁如血
丰盛餐食里,他们心疼我的清淡,怕我们囫囵吞枣
实则同吃下骨骼中的心有灵犀,久未成眠
凌晨树立旗帜,蓝色的亦是沉重。拥我入怀后
即是放大旧照,这些人藏着源源不断的
显影剂。习惯耳语,勉励行走时
他们或粗犷、或温婉,流出笔墨,黑色血液湿透衬衫
远离城市,驱车往荒芜之地,人烟稀少处
总是给人世画影子,风光旖旎
入夜时,他们叫醒我,盘膝而坐在花丛、走廊
周围落满所谓天上的那些星
有时没电,以对方取暖、乘凉,探寻橘子的物理构造
刻上白居易、柳宗元这样的养料,像描上我们这些名字的
水分。宁可忘记竹子,最为美丽的总避免腐蚀
而这些民俗(关于婚嫁、劳作和生育),却难以忘记水
就像难以忘记固执的溯源行为、侵略者刺不破的民族认同
当然我们谈论,时间忘记时间。将子夜不经意的样子抓回
必能记录崭新的誓词。或证实言语中的苏轼、艾略特、张承志
从孕育到出生以及结婚生子。飘荡向远方,一湖的虔诚
确实还要走宝箴塞。告知百年孤独的段氏族人,秘密
不要和蔼对待无助时刻,要说日、韩、英以及汉语
用以富人逃命、穷人革命,看清石板路下面的下面
埋着诗歌灵感和亡魂,射击孔都是狭小的、不抬头的祈祷
这甚至是南方了解熬夜的原因,被北方人泪流成河唤作嘉陵江
那怎能听懂川剧老艺人的唱词,也一定听不懂我的独白
疑惑中我们路过祠堂,眼神迷离着交换此前的误解与真知
再往外,我们关心所有进风的地方及出人之处
这里习惯喂食,有人却宁愿未食
将肠子贯穿了饭桌,比作我们纠缠整个寨子的
窄桥,盘旋关于思考的深意
我们领会共通之处,是莲藕内里的撕扯
难以逃脱凝固的线条,钩织此后冬季的毛衣
一定要指腹为婚,算是门当户对
为了生长的食物相克,为了明晰的眼光独存
还有此前未曾思念的水乳交融
回到故乡,会有片刻的水土不服
抵触一时后,懂得这是发声方式的改变
这些不能忘却的、未亡的家族后人,常常亲切的
称呼,没有加形容词——
“我们主人!”
2015.7.31.夜.河州
《老房子》
——致老家和亡故的猫
我试图探寻,久久无人的房间以及他
不着急当然也毫无功利,纯粹走入
这世上最后的、丝毫的不舍与莫名
他枝繁叶茂,瞳孔向外生长
成了一座花园,开遍我在里面,愿意
闻鸡起舞或者扭歪脖子、血管
可还是遗漏了,丢下我在风的袖子里
凌乱瞬间,回忆起逝者、故友
同时把牙膏挤在了牙刷背面,向着
一个意识模糊的民族身份者(我是说你)
内心沉痛、沉默,在墙上画了青海湖
那是类似清澈的一种想象
而这是陌生,我这样安慰自己。可是你说注定
我一如他无从可知。隐秘的晦涩时刻
安静偷了我们的深爱,偷了你向往的天路。晚安
从不是个词,是朝着无助、天真的肆意描绘
我轻抚他的每颗尘埃,触碰他睡过的枕巾
肯定是我听人世的传闻,相信得太多,才会想
失去是种怎样的滋味。他露着雪白的肚子,脑中挂着
荒诞岁月里的往昔,邻近着我的静脉
我选择原谅。其实总在重复原谅,遗失心脏后
我忘记和其他人之间的沟壑,因为那些阻挡
和我与祂、我与他,所有的揉入与撕扯相比
原谅本身就是无谓与幸福
2015.8.7.夜
《阵雨》
我慢了纪念,就像慢了以往的忧愁与伤害
阵雨,过后我停留湖面
仿若地中海。泛着红色的绿光
如同新月,抑或饭里的青菜
直到父亲的手颤抖,我才将裹尸的白布
缠成,朝着西方的风蚀模样
你应当忘记——
海边,哪怕是破碎的瓶
留下惦念,我将你的布比作鸽子
你是鸽子,躯壳缩小、再往里缩
渴望这海平静的人,眼睛里装着天堂
你与所有忍受的孩子,向前飞不停
疲劳之时思索,总难以愤怒
我柔和拂过你们的眼帘,重复这里要装着羽翼
中国神话里,有只叫精卫的鸟
把委屈与凌辱、疼痛,共同填下去
将地中海堆成了珠穆朗玛
雪白的千年冰雪,接近天际、接近纯粹
可能我此刻懦弱、水漫眼睛,但我祝福
你成为海之子(原谅它)。归宿总来自于造物主
请你忘记最后的痛苦、最后的归去地方
灿烂的绽放在某种田野、某个夜晚
难以望见路途的时候,为了残存的留念
照亮血脉颤抖的人类、羸弱的中国兄弟
2015.9.5.南宁.相思湖
《通向日光》
父亲。沉默名词,写人的书
不是你的城,你却固执向它走,拖着家谱
行李包里的河州
祖母的眼睛垂落,在炕头成了包袱
里面装着锅盔、茶叶、以及刚缝好的衬衣和白帽
儿啊,你慢些走
你打包了河州,脚下没有停留
走过八坊十三巷、走过曲折的东乡山
一九八九,你不关心中国。你有十五个年华
儿子娃娃不能让家里人张着口,这是你
留下所有对明天路途的想象
过青海湖
你去之前,很多诗人去过那
诗人和我只顾抒着自己和人的情
你站立于那,未刮的胡子才是星云密布的孤独
这青色的海,向着天说了个谎,互换身份
望深处看,你的肩膀恰如湖岸
确实七月已过,高原上那叫十二月
不远的不是爱情,而是活下去
停留格尔木
格尔木,格尔木,这活着的大岩石
哪里来的河,河是希望,寻找?
找不到边际的城市,你想到母亲擀面的手
它怎能让你停止思念,只是此刻
你将牙齿往外吐,把血往里咽
扛着格尔木,扛着身后、身前的路
再次远离母亲
盘旋唐古拉
这是窒息的名字,鹰都飞不过
你活生生将他缠绕、愤怒的挺着
铭记主宰,你无所畏惧
我们来自于主,必将归于主
五千多米,升起一座山,降不下
你同样积雪遍布的肩头
可可西里
不是最后的爱情,看不到一个少女
彼时你挥手告别,一个新娘、一个母亲
青涩的将那内里的深情往眼睛里藏
你预言会是二十年,会是一辈子的延续
同样的如这草原广阔的还有她,矗立故乡
看不到藏羚羊,只有吃人的鸟、只有人
你再次彷徨,此刻谈及爱情
卸下拉萨
走进这城,满目都是布达拉宫,你却不是仓央嘉措
你只是刀子般的风里,裂开的手上之口
以及臃肿胜过你重量的秋裤
回望,你走了一个月,这路
恰似河州的土,像极母亲的针线
你懂得,手需要你牵、房子需要你当梁
所以你不是浪子,从未是过
把青春混着眼巴巴的等待,一并交给了这座城
即使你从未说出一句
我也沉默的,看懂你嘴角的名词
只是而今你的祈祷,又为了哑巴似的的儿
2015.6.21.父亲节
《我面对江湖,面对你年轻的样子》
他们冷了的时候,千万不要告诉
我,虽是在燃烧,却不是蜂窝煤
全身没有一个窟窿,实心的太重
所以我所爱的,你与清晨如此相似
我在黑色里面烧了一夜,等着的是
你回过二十次头,每一年一次
我擦这些的瓶子,装下你在里面
生长吧——你开满纷纷扰扰的花园
那么你可以长成房子、长成麦田
反正是关于存活和延续的种子都行
把你的姓氏告诉我,我用她做书签
放进这样以及那样的书籍,长在一起
不能够,让你眼睛有一次的疲倦
我在,这是一种类似太阳的药品
你一定要记住我的样子,我怕你失忆
还要记得,我这一生到此为止,最美丽
就是瞄了一眼你长发缠绕的春天
而后期待的,是我面对北方、南方时
静静对着所有的江湖,一遍又一遍
重复或者铭记你年轻的模样
可能我的爱意,表达比较含蓄
2015.5.28.晨
《午餐反射》
平常的午餐。一点是特殊时刻,尤其在下午
他们谈及去西藏,我常去
对两种信仰交织的火花,充满好奇
接着一杯茶、一盘素的羊肉,我认为
其中可以看到我们所处位置的反射弧
讨论关于争端和延续的问题
又或者,我们自身也不清楚
但就我们端庄的举意而言,隐藏也是
一种作为责任的脊髓生长剂
饮食时,尊重某种固执和生长
只为朴素的弥合。接着行路,向清真寺
诵读经典、站立祈祷,我能够准确明白深意
也在奢求另一种诠释。各自散去
他们手持每一颗新月,坚定脚步地
不似羊的模样。的确
这是尖锐的、湿润的触碰
包裹在外,是柔和的本性。确实
我们睁大眼睛,不是往外、往里
流淌,在共有的河流。彻底地
这是一个宗教、民族,对人和存在的
极端方式的延伸回归,以及中和开拓
起码,有群人密语理解并孤独歌唱
2015.8.6.午后
《燕子》
瞬间,雨訇然落地,开花
在黎明里面。我愈发临近太阳,就愈发害怕
黑暗,你张开褐色的伞
这本身抖动的地面,即将倾倒
每滴雨都恰如其分,钻进破碎的
入口。湿润我们所谓的潮湿和北方
你一手的水稻,一手的诗集
我确定头发已经洗干,包括长度
剪短了清爽的夏天。这个巢的下面
一望无垠,藏着所有航向太平洋的船
等待,像母亲哺乳我们的襁褓
养育写下名字、证实身份的路程
他从北飞往南,同时回去故乡
把路留给火车,延伸着爬向远方
望穿瞳孔的河州,包含这样的你
名为口水的希望——弥合巢穴
人们取尽它,太过昂贵,我吃不下一口
但能研磨,再次研磨落在根系的麦子
父亲把他叫做:活食
他养人,燕子感激他,旧时王谢的屋下
回头,他在这里重新称王
我拿着相机,一个镜头拍下两个画面
清晰的像十二月,那时冬至已过
主宰赐予明媚,燕子喝下
飘然的空气,找回灵魂,找回灵感
每次雨下,都是一次履行使命
五月,淫雨霏霏,燕子们张开
找寻能让空巢再暖的水分
着急的羽翼落下一片,你们抬起手
父亲敲门、母亲做饭
我安心入睡,梦到燕子归来
2015.5.24.夜.南宁
《再回河州》
到达一万米时,我开始
不相信所谓真理,地球是圆的这类话
它像锅盖,盖住意识。像吃棉花糖
糖分瘆着满口的牙,不能张开嘴
甚至后来,我躲藏,最好不恐惧
那种陌生,高于诗行的陌生。从云里
拉扯回去的眼睛,俯卧黄河之南
我无法探寻这种撕裂的最深层,或是懂得
漂泊者的心灵归处。久违之后
再走上,右脚叩着中川小镇冰凉的瓷砖时
我后撤左脚。这是我的左脚
戴上墨镜,我试图用脆弱的黑色挡住视线
离去的时刻恰巧也是归来的时刻
游子从不满目泪水,也可能忍耐。他
走出山川,走进手术台。不是悲哀吧?
难以触碰久久想念的地方,已经变了
包括这里像星光的霓虹,包括我
接着上车,走一站站的路,跳跃
片片的荒凉。我所庆幸或安慰的,是触摸
一刻之后,还能够有种黄土的温存
其实并没有忘记母语,这固执的孩子
拿着锤头敲向里面,敲碎藏着父亲的眼睛
这一角飘落,看不清是什么,雨没有这么飘摇
也许是一些言辞,未曾表达的言辞
手捧故土,我拿着一个自己和一个民族
2015.7.23.夜
《硬币外层》
我看你,成了眼睛矢志不渝的习惯
银色、黄色以及我们心脏的,赤橙青绿
颜色。你用来泼给世界,一幅水彩画
再望你,从地幔到地壳,岩浆
是你滚烫的、燃烧的锻造
我是母亲锅里的一张饼
翻来翻去,受热均匀且将魂魄拔出再散入
甚至父亲,将我比作硬币
我知道他,看到了母亲的饼
他们同样两面,他们同样分离
一定要消化透内里,沉寂
外层的面容。镜影反射如此清晰
一匹马的扬蹄,向着人声未抵处
即使模样病恹,也要固执将黄昏
看出白色,看出你们的背
伸到脚底。往后,那些琐碎
光阴的话,成了粉饰路途的青草
各自转身,转过难以相反的胃
腾飞暂别的感伤、南方以南
我穿着木屐,轻轻地声响
震动了你的嗓子,我得到示意
那是越过外层秩序后,父亲手里
仅存的半口饼
2015.6.13
《失眠》
彻夜,我朝向水杯,如同我朝向
这些山丘和绿树。不眠者洗净两手,悲伤时刻
甚至是握不了路途。两旁分开的路灯,挺立
亮出黎明之前的光线。正前方,走路的人匆匆
我转身看到后面,看到走着的自己
然后我向路的深处再行,路
让我看看,看得清一点
这豆子般大的天空,我的怀比你宽
想到亡故的祖父以及猫
轮子十足转动,一心一意
妈妈,你别缝衣服了,我心口痛
到哪里去,哪里才有日出
我的太阳,我是儿子
白日里,众人的路,现在我一人
风从耳朵进入,从眼里出来,狂奔
假使有井口没盖,我掉落
千万不要寻我,我去大地的心脏里
去污浊里,升起
总有人,一把刷子自顾自的清扫
扫未知死亡的少年情绪,求你
我走过共同的方向,你不在,我不踏入
等待。名叫相思的湖泊,你也胃疼
我逼近,活水、死水,请站起
十字路口,没有人撞车、车撞人
环顾。我长高数十丈,钻进云里
害羞的星黯然神伤,挥手
我俯瞰,珍贵人间的烟火与天堂
我不想成为一个诗人、一个创造者
肩膀给我。这里的骨头撑起我
早已遗忘、遗忘火柴的孩子
你留落一片,漫溯来处
日光,我说等你
懂得你明媚,太过漫长
同样长久,涅槃过后
爱情、粮食,包括父亲,我都需要
眼眶流下的不是思念,留下的
是深长、深长的潇湘,我信了
尽头,这里是尽头
双手无力,仍想托起你
你会醒来,在我未睡之前
我呓语一个夜晚,重量倾倒
爆炸成了原子,你知道吗
那是构成你,构成地平线的
醒,今夜以后,爱的透亮
2015.6.26.
整夜.南宁相思湖旁.未日出
《未命名》
——给河州大巷道
过马路时,我习惯了张望街角
想问这些人、车以及孩子,下一步的角度
带着所爱的,紧握着灵魂深处
我熟悉这条街,在以前
老是往右拐,如今总在思考朝哪边
长度对于一座小城,或是唯一的认知方式
如同我此前认为只用唯一的向左、向右确定
当我们从远方以及本身归来,将他全部换血
疏通过后,彻底知道为何还无法命名
是理想太过偏执,还是志业尚未开启
或是因生活的诸多琐碎,舍弃不了
找寻,重新开始祷告。直到目击
一场车祸,死的脑浆临近。还有闪光的、飘摇的
店铺招牌。我懂得,正是吃饭这一奢求
成为各自迷惘的理由。谨记哪种,或者反省
活成朴素的、严格的碗。盛上他抽离脉络的
名字,不应是长度或找寻、假象。不恰当的应为
一种宗教式动词,假使我们能重新为人
定当踏着这里的每块砖,再次偏执(这样才算)
诉说,这是我们构成的元素,这是未名的姓氏
2015.7.30
《群起食之》(外一首)
尝试感受傍晚。节奏变换时刻
是重要的厨房,是不可或缺的嘴唇,
胸口承担余晖,其实就是一片纸的
重量,分开我们之间陌生的、夹杂熟络的
血管,自此我向西行
循环思考的姿势,我等同难过
——“饭前饭后,你要刷牙”
一种药方的声音,哺乳我
或者是缝补。身体过来、探出拥抱
我们野人的时候,爱吃肉和骨头
活生生的吞食,对!吞噬,甚至是父亲
里面长过的兽牙,起码我,不敢触碰
早已跳出,然后你何日回去的
左手叉、右手刀,寒冷的远古兵器
你又当筷子,我拿什么作为称呼?
曾是遮羞的布,我现在用来擦嘴、擦桌子
太可怕,我是懦弱、温润的骨架
大水难放,只能喝饱、加上灌溉这一片
经验导致我透视你,包括癌症的肺
割了。呼吸,我的体内繁殖这事物
如若不能,你连同他们群起食之
我,以这傍晚和节奏为配料,退入胚胎
不烂的肉生长你,是瞑目的唯一
取名过程
敲字,把一个自己也狠狠的敲
向着最深的无助答案里,反复
你时常伫立窗子里面,如同我站在
判处死缓的铁器中,依靠全无
全无和痊愈,是父亲和祖父的名字
当然我也姓这个姓,不是名字
遗传吧,一根神经的遗传
当你笔尖模糊的时刻,不要
千万不要,遗忘感觉,遗忘
姓氏,以及热度里的众神
再敲,你和我们终能破壳
又何如?哪怕我们出去,为了出去
再回来本身,这就是哲学
你总要相信,生火的真诚
父亲、姓氏、熬过热量,你说——
我不是个杀人犯,不需要死刑(不需要生命)
2015.7.4-7.5
《水的新娘》
作为一杯水,总会被喝尽
我清澈的看到雨水,不难想到这些
面如夕阳的块状伤疤,是被包办婚姻的新娘
羞涩这下午,依然坚固地顶着房梁
一个或一万个创口贴,堵不住她
同样也堵不住感知神经,在南方的爆发
整夜我匍匐,只为凌晨祈祷
在一块塑料之上。底下藏着反省与希冀
我跪下、鞠躬、站立
面向主宰,恐惧另一个自己。回望
我的悼词和祷词,同时再想念
想念母亲,想念校服
我以前到过青海湖,也到过纳木错
那些与天空照镜子的水面,倒影我
火柴式的安慰,回顾关乎河州、拉萨的
记忆,挫伤现在活着的心情
我面向北方,就是再次面向死亡
害怕冰这样去,稀释来自本身的真理
她走了,就是水的重生
我喝下一杯
2015.5.11
《跳》
每个生病的时刻,我就胖了一圈
左腿臃肿,像母亲熬夜缝扣子的左手食指
迈出去的一步,收不回也是站在针尖
如我能听完这首歌,也就用不了药
千万只手往我腿上贴药,挣扎地粘合我和病情
我所愿望的,迟早总能来到,哪怕你们不公
跳跃、攀爬、走过。年份愈合这些水沟
到达,试图逃避玫瑰的天堂
十二点之前,未名的湖泊不远
我总在凝望,站成棵未名的柏杨
挪不动。你们吃粮的胃,升起太阳
消化下一个面目全非的我
零点之后,所有关于天地与尸床的爱情不远
再迈一步,众生颤抖、恐惧
留下最后一首诗和最后难以无视的情歌
南方风扇转动的日子,冷得象不下雪的冬天
消炎的、止痛的、外敷的药张口,化身入内
我窥到你们,荒唐的头发,长满我的毛孔
回家了,妈妈,我从这一步回家
跳下,跳上
2015.5.10——
《中间的心脏震动》
当土地害怕的时候,心脏的确应该同时震动
是前、还是后的跟随
列于叩头为主礼拜的队列中的
人们,头发由白变黑,一层层不是彩虹
未被扎痛时,医院的预防针也不疼
真切地催眠一刻,醒的快
难道你们不知道?死亡邻近
就是上根睫毛无意掉进嘴里
如造物主意欲,都是睫毛,脆生生地
祈祷降临我们的罪愆,轻盈如薄纱,遮掩
以往招摇过市的裸体
我们与大地一同,应该掉入光阴
所有治愈我,蚂蚁未食般的思绪的
只是这一刻的颤动
馍馍、坟坑,确比我的担忧更为深刻
哪怕我此时静默整个单词,这些碎片
羞涩地把头低下,万物颠倒生长的祈祷比毁灭的灾难残忍
当大地震动时,整整一座山的
白衣服的祖父,微笑的皱纹夹出眼泪
双腿始终跪着的后代,朝一个方向,理应跪着
挡着他的钢筋混凝
石头的哪个毛孔里,长出我们吧
恐惧,他肝肠寸断,转身的重量
是萤火虫儿的光亮壳,复活
真主的祐助优于一切,那到临你们
包括我深沉的思念
2015.4.15.闻家乡有余震波及
《自古在这种粮食》
这里或是祖父、或是父亲,都种粮
种长出后来者的粮食。空气
被谁撕碎,身体囊括黄色颗粒,沙尘暴起时
胳膊肘子搂着一棵树,直立行走
父亲讲述这片地,埋了木乃伊般的躯壳
指尖轻点,草堆中间的绿芽磕破了头
西域的阿拉伯人、波斯人、突厥人,骑着塔克拉玛干
走过马六甲,迎娶中国女人
秦始皇的长城挡不住,他也是肋骨吧
邦克声起之后,召唤着的不仅是不曾走近的民族
那是最后的无助的呻吟,也是低沉的吼叫
这些未名的黄土沟壑,这些未名的祖父父亲
长在了一块,比血更浓的液体灌溉给我
使命。父亲讲这故事,没用几分钟
他把头又低在了地里
“没啥好说,先人们的事说是说不完,不说始终有哩”
我反问自己——不再在田里,这是什么样的悖逆
直到这沙尘飞过,我吐了进嘴的泥土
才明白原来是抖不掉的、在肉里
这贴着心房的东西,无形、无色、无味
而是我出生之日,祖父亲吻而长的影子胎记
包括神经,都是黄河、黄土、新月的颜色
在田里种出彩色粮食,吃了
就是决定从不改动
2015.3.8.走出河州
注:(邦克声,伊斯兰教召唤礼拜的声音)
《想念枕头那侧》
我把父亲难懂的尊严,拿给你修
成了天空漫路上的长梯
上面放置你的身躯、指望以及告别。埋葬
我,在遥望故乡的风里
匍匐诗行,黑色本子拼尽生命
你睡眼朦胧,眼光筹集长于夜晚的陪伴
我低头、我低下头——
你的腹中囊括火炉,围绕十一点、十二点、一点
延迟的凌晨。深夜,比黑色的枷锁亲切
你指给我,埋他的地方。我眼神触及
久望,不让他们看我悲伤
自此我偏居枕头一侧,留一角给你,在天花板上
睁开眼睛,再遇我一次。入梦
我永久地离开怀念,放弃语言自由的权力
河州城里出来的气流,夹带我的眼睛
撒下或撇下光芒,我们不以记忆相聚
岸中间摆着尸床,少年的节日凝练年少
那故乡的风依旧年轻,在南方雨季里,我望穿
北中国的寒意。相遇的人总能相遇
在未知的名词,在鸣出的汽笛
2015.6.1
《蚊帐》
习惯南方,习惯陌生的壮人语言
同样温顺对待扭腰的拉丁字母
我听得懂,沉默着叮咚的电子仪器
谁躲在蓝色的窗帘后,发出声音
这里过于炎热、急切了空调,吐出
气息,涂红女人轻翘的唇
她的高跟鞋与电器交叉演奏
我关注红唇,再往里半根手指
仿若蚁穴崩溃,一嘴烂疮
困于蚊帐之内,研究着此刻窗外
亿万的眼泪带着咸味,猛烈地从地面上升
每滴都是一把菜刀,砍断我们之间
横、竖、乱七八糟的,总是砍下
你洗完抹布的水泼了,像这雨
单纯着夏日的绵长。北方中国
哪里找这样的心意,或者我
关于感恩,存在于你们之间
2015.6.3
《背后》(外两首)
强迫自己光脚。不能想你那么强烈
我爱你,把想念收藏,从不使你紧张
在背后,偷偷看这火把
冬天给了你,夏天也给你,关于舒适
后背是条绵延的路,我缓缓走入
可能我,临近爱你,过于我千里之外
守护。是一束紧紧倚靠的情诗
二十年前,我也写诗,包含你
留着泡茶,顺便读读我
描述你飞扬的裙角,我比作路
放开纤薄的翅膀
左边右手
天空的城市长满眼睛,我硬要看
发现自己在当中,爬升或者坠落,停在平面
入云的建筑,在最低处,是一双双腿
你仰望,中间是铁做的爱
我们都困意十足,不愿入睡
一起。这是开始踏出脚步后留下的诺言
我的想象被一对情侣打碎
他们跨过我的身体,忘记我是歌者
我懂心脏在你左边,可我的眼神射出光线
你手中的线头不要跌下,那是我
落于你左边的右手。习惯
靠近左心房的真谛。姐姐啊
我用这右手擅长做所有的事,现在
只做一件事,长在你的左边
长椅
六月来临的时候,你的长椅湿润
年少这个老头,躲在后面
同样的,你回头的路途,荆棘遍布
也是难以望到。他那么清晰
从岁月的影子里,褪不了色彩
这阴雨如针,扎着疼痛,你无谓
任何的苦涩。他露出一个头
包含你年轻的样子以及白雪纷飞的长发
你更加懂得,上个季节是春天
万物生长并且复苏南方的誓言
这把椅子,长久——
2015.6.3
《凉水澡》
——致萧红
洗掉昨夜,用冷水
一
静默夜晚、黎明,交汇时空
我醒不来?风扇、蚊子、湿疹
热晕空气。他们翩翩起舞
表达祝愿或者咒骂,我单纯又鬼魅
只是这些时间恰好相逢、恰好重合
二
伸懒腰,微闭眼睛,一夜隐约
是花开的日头,迎着半掩的窗帘
挡不住的,挡了光阴的帘子
将双脚抬起,顶着上铺,是否
叫醒睡着的人,看久违的他
还是自私一刻,他们有过子夜之前
三
走廊的灯亮了一夜。我该封闭
像没穿衣服的孩子,头戴皇冠的迎接
脚步匆忙。亲吻露珠,她
等了迷醉的深夜、一个冬天
还等我,炙热许多叶子的胸膛
四
没穿衣服,赤裸上身,献特写给太阳
不要蒙太奇,要清清楚楚
爱他。大喊:哥哥,是我
他低沉的声音:弟弟,你的味道……
我闻,一夜的闷热、汗的酸臭
给我,不愿意也接受地完全
五
再等等。我去洗澡,
飞快地,脚底冲到头上,像用刀剃光头发
总算落了清净,关乎梦的女子
让我荒唐一次,介绍她给哥哥
假使他们早在一起,那更要见证
相识相恋结婚生子
六
堆满我和书的桌上,掉落纸条
一行带满水的字——
我将与蓝天碧水永处,留下那半部《红楼》给别人写了
春天出来的人儿,永恒拥抱春天
你爱着,他同样爱你。我沉默只是祝福
明白你等待遇见,苍凉好多时日
这个春末,这个黎明
那半部红楼,许我写了
为证,证实字和高贵关于凉意的传闻
2015.4.19
《一个四月天画你》(外一首)
四月天,是梵高的手,画着
火焰的手画了你,向着葵花的
太阳。微笑你的皱纹
哪怕,柳絮长出玫瑰,我同样不信
你,淘气地像放了整个冬天的冰棍
一到夏天就跑了,我被噎在喉咙
每次呼吸都在纸上落了笔,水彩都不顶用
拿了这浓过瞳孔的墨
我用一个四月天画出你
黑色
卷起衣袖,黝黑过血的老妇
在骨头脆成冰的深夜,接生儿媳
过后就是明天,她面带笑容
阴谋冬天后,春天同样被杀戮
每次万物生长,就是集体自杀
她白色衬衫,红的滋润
那就需要四月,投入火种
闭上脉络,抬升神坛的时刻
与光这躲藏良久的怨人交合
欲火,被他的光晕诱惑
从与他本身的相爱来说
这不是贝加尔,这是整个太平洋的肚兜
2015.4.9--4.12
《当我谈论爱情》
请原谅,这是最后的情诗
你如此走进,文字已然静默
当我谈论爱情时,同样凝视自己
一个瞬间的破折号。灵魂拘谨的,放松
不是在笼子里,木讷的液体,遍滴
十指指尖,向上触碰星星的睫毛
微观里的万物再与我相撞,向我证实永恒
真理,承诺于上一个冬季
七千三百页的诗行,写下爱情,一次
回望生命,中间的拥抱夹着块糖
停止。互相鞭笞的语言暴力
换了眼睛,我把父亲借给你
2015.6.11
《垃圾桶》
吃过晚饭,哥哥写了首诗
举着碗里的米粒,藏在碗底
阴郁口子的诗篇,混着张破纸,丢尽
落了五谷杂粮的桶里。比如他,放满垃圾
猜是要美化环境
哥哥写的诗也落在桶底
额头舔着糖,路过
桶边,没有扔下。伸头望反射的光,我自己
是哥哥最后的面容,不会恐惧
一张悬挂饭粒上、看透后脑勺的脸
2015.4.12
《临近的物,格外透亮》
因黄昏之名,于朝开暮落的花中找寻源头
众蚊蚁陪着闲坐在青草稀疏处
那波光明媚时,一人从江里升起看我
几声的鸟鸣与花语,吓退了他
远处石凳,情人们耳鬓厮磨
枯叶尚温柔,我再次称王
没有脚印的石板路,我是单翅的花色蝴蝶
贴着这石头,缓缓不肯离去
面对泛绿的湖面,我再次愿望祝福
同是水母之子,这小湖多是安静的言语
与树与路一同喝醉
知道闪过或走过的都是客人
夜的欢乐不拂过她的肩头,只是蜡笔画出了话
对于江水对于树木与花草
陌生的人明亮过四条腿的星星
眨着许多的光阴
2015.4.11
《透析天空》
——写给后天妹妹
那里的雨总是这样,憋了许久,靠肩膀
哭一会就忘了。我承受她的语言,淋湿
凌乱不堪、遮掩右眼的长发,实际能看得清你
他长于我,柔顺你的每根睫毛
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
我说不出喜欢,今夜路过河州
往西,能到青海湖。往南
哪里能看到你收拾好的房屋
火车从格尔木爆炸,可可西里朝我招手
我愿意去那,任何一簇的野草为证
唯爱与信仰不能熄灭。你偷偷带回
遍地格桑花开
我说不出句喜欢,今夜再次路过河州
被子潮湿、馒头亦是,沉重压倒最后的烛火
你问的题目布满荆棘,赤裸的闭眼
后天妹妹,天才的诗人死的很早
你关乎未来的想象,仅隔一天,中间站着
你和满满一片突破皮肉的骨架,我紧握。
燃油的灯,被我吹灭,其他人各自温暖
望到的雨停下,没有彩虹,看见
一个胸口长痣的天空,俯首再透析她
你藏在海底看天
今夜我在河州,抽烟的人淹没
薄如纸的我。笔毫无力气,再被烧尽
我忽然想起,你
钟走得肯定比我快,早早到了后天
2015.5.15
《彷徨》
这一天,我听说许多不曾听说的名字
站在公交站,旁边的人和我都举目无亲
迷路,两个车站间兜转
慢行。徘徊的半个小时不够徘徊
终于走对方向,漫长,理所应当的涅槃
踏上公车的一瞬,张口的好多,张开想要吃
车上收费的装置,我们手中的钱与我们
低头。我站着观看,哪里能走出一步
他们湿漉漉的面颊,藏了今天
穿西服的人,一刻不停的张望窗外
望穿忽向南方燕子的双翼
情侣彼此依靠,耳朵长出白色耳机
一座害羞的桥,隔断因为热爱而行走的路途
车上都是匆匆。事物从那里升起
他们看手机的头不抬,我观察
都是急迫,通向快速途中,也怕慢一秒
有很多孩子放学,登上这车,看到他们
背后,爬着笑容纸质的巨型怪物
我祝福一首歌,就像我祝福那对情侣
喝退那些怪物,慢下了一个未来
这是鲁迅路口,难怪我想到了鲁迅
传闻他骨头硬,传闻他与中国密切相连
前面一个光头的人挡住视线,他提着蔬菜
晚上要吃饭,我也同样会吃
只是我这长发遮住了一个独自说话的世界
2015.2.23
《我的孤独更像一条长虫》
——写给阿多尼斯
他说,孤独是一座花园、是棵树
我浅望你们与水、笔墨
第七感觉的记忆,也是花园
祖国与故乡,必定驱逐你我二人
饮屈原之水,怀抱所有的晦涩不明
从二零一五年往后,向着历史往后
把头和尾颠倒,朝深处的小路,陌生
插不进,一步窄如马六甲
我的胸口长出十三对足,毛茸茸地湿润
你们的脚。走,只是不让头触地
我恍惚的父亲之手与亚洲之光
何时再次将我,脊背点亮
某时,我甚至不思考血液的自由
这一祖国,逼我回到中国
我关心孤独的每一方位,连同悲伤
散光这世纪。再打马向西行
我不喜欢任何的一对情人
我只爱自己毁容的中国妹妹,她总会
将我和屈原接回。小桥流水
洱海之侧的头巾姑娘,美的卷起红色土地
我的孤独更像一条长虫
2015.5.13
《诗(或分娩)》
骑上祁连山脉,追逐河西走廊深处
爬进洋芋中自裁,我流下遥远的大夏河水
再与世上的众骑手,策马奔腾
遇见从黑色、混浊中无常的你
我同样殁了,爱上,将眼垂挂
向主祈祷,求福给这对新人,或者混乱的葬礼
骑手骑上去,疼就对了。我或者子
从姐姐、诗的子宫孕育,湿的衬衫紧贴后背
汗水磨开脚,萦绕不走呻吟、黎明及啼哭
她是女王,惟一的证明的王,但疼痛
我们盼这个孩子,却也不忍伤她
要走粮食的产婆跑走,我想姐姐回来,可孩子呢?
我和姐姐再次连体,床红过了黄昏,比我们紧拥那夜更甚
孩子出来一半,月光落于他羊水未干的头顶
我亲手剪断脐带,她又去,我眼角被戳
这个征兆至少说明,子夜已过
众生将责怪我,女王因此离去
骑手们带我飞驰,穿过黄土漫飞的土路
向升起的地方奔去。走的时候,来不及埋她,就化了
她为这孩子必死,归还了父亲,早已坚硬的父亲
孩子在怀里笑,日光已到,他们追不上
身旁骑手个个倒下,肉体也救不了我
众人不知,他们以女王之死还了我,包括这孩子
姐姐已净,我要再次面临她。而马儿带走了孩子
这银鬃的马儿,绽开双翅,曙光来临于黄土高原的四面八方
我必将无理由战死,这是我和孩子——诗之子
我和姐姐同他一样活过,然后活了一个死
可必然的是
诗子与马,不比我们这些骑手
他们必予人间同存,或者更长
2015.3.29
主办:新普京集团娱乐网官方网站写作教研室
《相思湖诗群》编委会
2015年9月